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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的,马车跑散了架,也不过是给这支哀乐添了几个额外的音调。
静善到时,这场大丧已经办得热火朝天了。
她严令车夫经宫门时不许有半点停留,不是心不死,只是那一路上真真假假的哭嚎实在是比这大丧本身还易催她失态。
“母后……母后!”
她跌跌撞撞地下了马车,挣脱身后杨秀的阻拦,朝着慈溪宫正殿的大门径直冲了进去。
一入殿,本从外面就能听见的哭丧声顿时震得人心肺颤碎。静善头晕目眩地凭着直觉扑倒在孟太后床前,却是早已被侍奉装裹的宫人们隔得密不透风,静善绝望地瘫伏在冰凉的地砖上,听着周围混杂着哭喊、训斥的喧闹声,任由自己的泪水像春潮般汹涌而至……
“环儿!”
静善的身子像猛地受了一鞭子般剧烈地蜷缩在一起,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已倒在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中。她贪婪地吸着那熟悉的龙涎气,任由泪水滴在那明黄的缎面胸襟上。
“皇兄,母后她……”
“半个时辰前仙逝了。”
赵构狠着心说出这短短的一句话,便再也不忍再继续下去。他紧紧地把静善搂在胸前,纵着她像孩子一样哭得摧肝断肠。
待杨秀赶进殿内时,静善已伏在赵构胸前哭得筋疲力竭只能小声抽噎了。赵构见是杨秀来了,也不说话,只朝着孟太后床前围着的人群看了看,杨秀立刻会意,忙上前把人喝退将床前空了出来。赵构柔声哄着静善,小心撑扶着她,挪到了孟太后床边。
静善颤抖着扶着赵构的手坐在了床沿。孟太后平静的躺在床上,若不是刚刚已被宫人围着上了妆容梳了发髻着了寿衣,便是像平日里午后的小憩般的安然祥和。厚厚的脂粉掩盖了死亡的阴臭,却也盖住了那个静善熟悉的女人。她不自觉地朝着那张陌生的脸庞伸出手,却被赵构一把拦了下来。
“环儿……”
静善委屈地望向赵构正欲分辨,却听杨秀道:“公主,娘娘走得干净利落,必是已往极乐之境去了,这留在凡间的肉身还是少染烟火气才好。公主就是为着娘娘能早日解脱,也该好自珍重,莫再惹娘娘英灵牵挂。”
静善落寞地垂下了眼帘,抓着赵构的衣袖站起了身,呆了半日的神,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內室。
赵构急欲跟上她,却实在无法分身。杨秀好言安抚了好一会儿又许诺会亲自去福延殿探望才算让他踏实了几分。
慈溪宫内外的白布已挂得周全。赵构听着门外风里的哭声,像极了一首失传已经的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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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愧对娘娘,愧对长公主!请公主责罚!”
这句话自打宜兰进来,已经反反复复地说了多遍了。
静善麻木地看着在空荡荡的內室正中央跪着的那个已哭得不成样子的女子,懒怠地扬了扬下巴,一旁盯着的冯益忙会意地跑上前把宜兰搀了起来。
“此事,怎么说也怨不得你。”静善费力地咽了咽喉咙,哑着嗓子道:“皇兄今日原是悄悄地接我出去散心,为着……为着你容姐姐的事。我宫里知道我去向的人,都跟着我出去了,你自然是寻不到我……”她的眼神漫无目的地四下飘着,“母后只让你寻我,也没说什么事儿?”
“娘娘派奴婢出来找您时,虽也是没什么精神了,但远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想来连娘娘自己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就……”
静善生硬地摆了摆手,闭目不语良久方道:“母后去时,身边儿陪着的就净荷一个?”
“在床前的肯定就是她一个了。净荷姐姐是跟了娘娘多年的贴身丫鬟。自打娘娘病倒时,一应近前服侍的差事都是净荷姐姐亲力亲为。有她伴着,想必娘娘走得也能安心些……”
“那是自然……”静善暼了一眼立在一旁不语的冯益,“你前儿说的事我准了,你今儿赶着再去慈溪宫与净荷言语声儿,等到了钱塘,就直接过来侍奉。横竖如今敛容走了,咱们宫里也缺个得体的人。”
“是是……老奴替净荷给公主谢恩了!”
“公主……宜兰虽比不得净荷姐姐跟着娘娘出生入死,可在娘娘身边这一二年的光景也是深受娘娘恩惠。娘娘这一去,奴婢本该在娘娘陵寝旁尽忠……可是娘娘生前有话说是要葬在越州的,奴婢爹娘尚在北地,若是真陪着娘娘留下来了,怕这辈子也再难见爹娘一面了,还望、望公主垂怜……”
“兰姐姐不必多言了。你和净荷都是在母后身边替我和皇兄尽孝的亲信。我既留下了净荷,便断不会弃你于不顾。”静善的余光扫过冯益阴晴不定的脸,继续道:“你从今日起便跟着我。等到了钱塘,你便与净荷一同掌事。”
“咳咳……”冯益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声音掌握的不高不低,正好够引得静善和宜兰双双望向他,“公主……今时不胜往日,几次大仗打下来,连内府库都免不了往外贴补了。皇上几次三番严令各宫节俭用度,婢女內侍更是皆有定数。这几年就连政和殿也只有秀姑娘一个掌事宫女,如今公主却要宜兰和净荷一起掌事,怕是不妥吧。”
“皇兄断不会与我计较这些,何况是在这个当口。她们两个又都是母后原有的贴身侍婢,不怕他不容放肆一次。”
“公主……福延殿已是受尽偏宠,谨慎收敛才是惜福之道。再说若是太后在天有灵,也定会希望有个亲近的人……”
“守陵寝的滋味,公公受不得,兰姐姐便受得了?”
“公主……”冯益目瞪口呆地看着静善波澜不惊的面庞,不敢相信她竟真得这么轻易地撕开了自己藏了多年的伤疤。他强压着羞怒,咽下了已涌满嗓子口的话,默默地退回了静善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