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我还能耐着性子接待一波又一波来为我恭贺的命妇贵人们,后来不胜其烦,便让三哥找了些书给我打发时间,三哥因着我草草答应了父君紫阳君的求娶,已经许多日不理我了,连书都是让他身边的浮云送来的。除了翻阅三哥让浮云送进来的话本之外,便是在房中端庄听宫中教习姑姑讲述新婚习俗,告知我嫁为人妇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每每教习姑姑讲这些的时候,我都心不在焉,神思早不知流转到哪儿了,也不大记得教习姑姑教了些什么。
不知不觉,三哥送来的书我也看完了,却连一本书的内容都没有记住。碧儿瞧着我心不在焉的样子,将大哥潜人从边关送来的东珠给我看,大哥为我送来的贺礼是足足两斛拇指大小的东珠,每一颗大小一样,色泽明亮。我将明珠数了一遍又一遍,却每次数出来的数目都不一样。
刘姑姑说这是我要嫁了,心思一门放在了紫阳宸的身上去了,早不知道魂儿去哪儿了。
刘姑姑却是说错了,我并不是将心思放到了紫阳宸身上,我是每每看见母亲一脸伤感的样子,心里揪着难受,却也总这样心不在焉了,或许又有些即将离开生活了十七年的大瀛洲去到完全陌生的紫阳府感到一些迷茫。
我……是有些怕吧。
三月初十这个万事皆宜的日子就这样悄然而至,我的婚礼无疑是无比盛大的,以至于后来很多年后都为人津津乐道,我整整一夜没有睡觉,半夜就开始装扮,天未亮,就去向父君母亲跪拜辞行,明黄的鸾仪从大瀛宫门绵延到我的凝香宫,喜悦喧天,沿途红缎铺道,一路上洒下的金色花瓣在大瀛洲上空满天飘散,散落在大瀛洲各个角落,随行的有足足八百人的宫人,一眼望去,宛若一条红色的腾飞炎龙,红绡华幔,翠玉宝盖,我扶着翠儿的手,教习姑姑依然在我身旁悄声提醒我应当怎么做,头上戴着沉重的凤冠,织金大红的礼服层层裹在身上,如同一个华丽的枷锁,将我层层束缚,翠儿扶着我的登上鎏金飞凤大红鸾轿前,三月不见的三哥亲自为我掀开珠翠华丽的轿帘。三哥附在我的耳边,对我说:“三哥不是不开心,只希望妹妹幸福,别无所求。”我瞬间眼中噙泪,教习姑姑一个劲的提醒我,帝姬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落泪。
坐上无比华丽的鸾车向着王宫新修建的紫阳府而去,耳边碧儿与教习姑姑不停的絮絮叨叨的说这喜庆吉利的话,我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我掀开大红盖头,曾经一度萧条的街道又开始变得熙熙攘攘,繁华无比的喧闹,跪拜着来参观这无比高贵繁荣的盛典。
大典还没开始,我就顶着沉重的凤冠,脖子都已经感觉快要断掉,灵台也越来越不清醒,几乎昏昏欲睡,只听见耳畔喧闹的喜乐与喜庆吉利的道贺,浑浑噩噩的被喜娘牵进来大厅里,盖头下面只能看见白玉的砖阶铺着大红的绸缎,边上以金丝勾勒,锦鞋踩在上面就像踩在云上,使我更加疲累,盖着盖头,我也没有办法看见紫阳宸如今是什么样子的,是否还是我在雷泽见到的那般模样?只隐隐从盖头下看见他依旧一身紫色华服,金色织线钩织的衣摆,只让人觉得无比华贵尊荣,我就这样木然的由他牵着,一阵喜乐,一阵吵闹,又被他们带入洞房。
被带入了洞房,碧儿关上了门,将满是喧嚣的喜乐隔绝了,才稍稍的安静了一下,碧儿将我扶到覆满大红绸缎的喜床上坐下,悄悄给我递了两个珍珠糯米糕给我,我突然感慨有个心思灵巧的婢女是件多么让人庆幸的事情,如果不是这两糯米糕,我恐怕抗不到紫阳宸进来,我就已经饿死了。按照规矩,我必须要等到我的夫君进来挑开我的大红盖头,与我交杯合卺之后,我才能吃喝,我曾见过三哥立妃之时,雷泽远道而来的王妃被饿的一张脸煞白的样子,悄悄对三哥说着成亲就是个对女子惨无人道的折磨。
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十二个喜娘依次进来,又开始了没完没了的祈福送吉,我被他们念得几乎昏昏欲睡,突然听见门外有些男子的喧闹,终于将要面临今晚最让我忐忑的时候了。
我没有办法去想紫阳宸是否还是像我在雷泽王宫见到的那样,世人口中最神秘高贵的紫阳君成了我的夫君,我恍如梦中,曾几何时我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只是不知道居然这成了真的。
纵然他是最神秘的紫阳君,可是他如今已经成了我的夫君,是那个与我携手共度余生之人,就算他有在神圣,他也只是个血肉之躯,正如二哥曾经与我说过,紫阳府能在紫阳君手里发展成如此样子,足以见得,他是个有勇有谋之人,堪为良配。二哥见识广博,我向来很相信他说的。
我让碧儿扶我正正身子,正好看见一双深紫色锦靴出现盖头下,一只棱骨分明洁白如玉的手在盖头下伸了伸,似乎想要掀开我的盖头,却又收开了那只手,喜娘在旁边催促,“请驸马掀开帝姬盖头,从此恩恩爱爱,情意绵绵。”那只手终于掀开我的盖头,依然是一身紫色华服,金色的织金从领口绵延到衣摆,似乎是我在雷泽王宫见过的那个人,又似乎显得更加高贵,依然是那双似笑非笑的双眼,一双剑眉,微薄的双唇,温润如玉的容颜,这就是要伴着我度过余生相携一生的人了。
我想要站起来,谁知道双腿在坐了良久有些麻了,加上头上凤冠沉重,不禁往前摔倒,紫阳宸伸手接住了我,一双臂温暖有力,喜娘一阵嬉笑,紫阳宸略显庄重严肃的脸上也抹上一丝温柔,将我扶到桌边坐下,我呆呆的看着紫阳宸,也不知道喜娘让我做了些什么。直到碧儿在我耳边对我说:“帝姬奴婢守在门口,有什么事情,您唤奴婢就是。”我微微的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