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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许,你听说了吗,金塘出事了”,烈港,巡夜的喽啰陈盼低声问自己的同伴,近来海上风声日紧,海盗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听厨房的老刘说,数日前,给那里供粮食的老汪家勾结官府,在粮食里下了毒,金塘寨上下大小被毒死了三百多口,真他妈的够狠”。
“小声点,别让头听见”被称作大许的人一边敲着锣,一边低声回答到。“我看这事有鬼,那老汪家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和金塘寨交往了这么多年,没少捞了银子,何必勾结那个据说是油盐不进的刘秉珑。我看各路人马是中了刘秉珑的反间计了,这回,大当家带人趁夜血洗了汪家,以后再让岸上的商人给我们报信,可就难了”。
“也是啊,当时头就说要谨慎从事,可惜没人听他的”。陈盼压低声音议论到,“我听说,大当家认为头是小王爷的旧部,不太相信他”。
“是啊,小王爷回到海上了,只是这回不是带着咱们抢鞑子的船只,而是专门对付咱们来的,何苦来,老王爷归了明,不是几年就闷死了,小王爷居然还给朱家卖命,还不如回到海上,天不收,地不管,也落得逍遥快活。
听到属下的议论,走在前边的巡哨余佐放慢了脚步,幽幽的向西面的海上看去。这样漆黑的夜里,海对面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喜欢这样看。除了抢掠杀人,他已经数年没上过岸了,除了涛声,能安慰他的只有身后这从不间断的锣声。回头,扫了属下一眼,正色道:“别胡说,干活,当心出了事大当家扒你们的皮。”!
“是”,众喽啰互相看了一眼,把话吞回了肚子。余佐是个水战好手,但长得不像海边人,他体貌雄健,美髯飘逸。在海盗中素有服众之德,但在与倭人做“特种买卖”方面,余佐一直与众头领说不到一起,所以在烈港多年,一直是个小小的巡哨。他不愿意和人争功,头领也乐得不提拔他。余佐本是方明谦的贴身侍卫,方家父子归明时,他不甘受明军的折辱,入海当了海盗。当方明谦回到海上的消息传开后,头领们对他也多了几分防范。
“你们知道些什么,老王爷当年也是迫不得已”,听属下半晌没了动静,余佐自己忍不住低声说了起来。“论兵势,老王爷争不过朱家,又不想入海当个连祖宗都不认的海盗头,不降,能有什么办法”,叹了口气,如同自言自语般,他又说道:“你们以为这当海盗是个长久之计吗,江浙百姓,都叫我们倭寇,早把我们当成了日本人。唉,…”他不再多说了,目光再次投向海面,当年为图一时的痛快,现在家在咫尺,却终不可回,望穿秋水。
不对,余佐突然觉得心头一抖,今天的海面怎么这么静,伸手,他摸向了腰间的钢刀。还没等刀出鞘,就听到了耳后的风声。一哈腰,一步纵出三尺开外,头也不回,钢刀向后扫去,只听“当啷”一声脆响,来物被磕入土中。借刀势转过身来,他看到自己的部下已经全部躺在了地上,巡夜的灯笼扑扑的燃烧起来,把眼前照得分外明亮。是传说中的连环手弩,余佐刹那间明白了来的是哪路人马。没等他缓过气来,一个大汉已冲到近前,刀光如匹练般直辟而下。
挑,余佐不敢硬碰,用巧劲化开来势。对方的刀却如影随行,再奔他的腰间。就在他挥刀去隔的瞬间,一股大力从脚下传来,把他踢倒在地上,紧接着,冰冷的刀刃压到了颈间。
“小王爷”!余佐惊呼。
“伯循,怎么是你”来人显然也认出了他,脱口叫出了他的表字。
刀撤开了,本来想活捉他的大汉直直地看着他,四目相对,百感交集。
“得罪,伯循,你这水寨有几股巡哨,此门暗桩在何处。说吧,待此间事了,过去一切我给你担着”!
“小王爷,弟兄们多有苦衷,请您手下留情,寨中箭楼按八卦方向布置,锣停….”说着,余佐眼中精光一闪,蹭地窜了起来,扑向方明谦。对手想躲,已经来不及。
“噗、噗、噗”,方明谦肩头挨了余佐一掌,被推出四五步远,就在他惊愕地目光中,几只冷箭一起插入了余佐的后背。前面的肩头上,也有一箭,那是邵云飞射来的。
“锣停箭起,有强弩,大家,大家小心”剧烈的咳嗽憋住了余佐的话,被敌友同时射中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身下汩汩而流的,不知是自己还是同伴的鲜血,在火光映射下,分外妖艳。“小邵,你的箭真准”。
“伯循……”,邵云飞肝胆欲碎,此番出海,快意纵横。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倒在自己面前的,是少年时的好友。
“举盾,列阵”,方明谦稳住心神,大喊到,“点火,掷火把”,训练有素的明军在他的大喝声中,快速地列成了半圆阵,长盾手把半人高的木盾举过头顶,遮住暗处射来的弓箭。后排的士兵点燃了火把,用力向前掷去,前方在火光中渐渐清晰,几个方石搭建的碉楼出现在眼前。漫天箭雨遮住了明军的去路,当当当报警的钟声四下响起,把睡梦中的海盗们惊醒,几个反应快的人已提刀冲了出来。
“啪”,一支畜足了力的强弩从碉楼射出,射穿木盾,盾后的大明兵士躲避不及,被穿了个透心凉,弩箭余力未衰,直插入地,垂死的士兵在盾和弩组成的三角架上挣扎,双手伸向黑漆漆的夜空。利箭紧接着从这个缺口射进来,把没有遮拦的士兵射倒。
“不要慌,补缺口”!带队的百户大喊到,有士兵提盾把刚才射出的缺口补上,有士兵挥起刀来,刺入了奄奄一息的同伴胸口。
“火铳队,封敌楼,弓箭手,齐射”,毕竟久经战阵,好个方明谦,快速调整部署。有士兵闻令把轻伤的同伴抬到后边,火铳手举起手中的长铳,对准碉楼的射孔,几排连射,打得碉楼乱石飞溅,海盗们的箭雨登时一顿。
刹那间,连环手弩显出了威力,只见失火的半空中白光一闪,一道瀑布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到大队人马百余步前,把冲过来的海盗队伍切成了两半,在那中间间,是哀嚎挣扎的伤者,血,小溪般汇满地面,四下横流。
从盾牌后探出身子,弩手们在邵云飞指挥下又来了两次平射,冲在前面的海盗如同冰雹打了的小麦一样,整齐地向后倒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红雾在火光中升起。“呼啦”,见势不好的海盗们四散开去,寻找可以隐蔽的障碍。凭借地形熟悉,有人拿出了弓箭,向明军还击。但那么远的距离,对于长盾,已经构不成威胁。只有那几个碉楼,在略做喘息后,继续向大队人马放着冷箭,不时飞出的强弩,给明军带来很大的威胁,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把漏洞补上。有几支弩箭甚至越过重重盾牌,射入了火铳手的队伍,几个士兵惨叫着倒下。火铳威力虽然大,但敌暗我明,强弩居高临下,又弥补了射程上的劣势,一时,战场形势开始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