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母亲就穿着白色的亵衣亵裤,披头散发地靠着墙坐在地上,身边有一滩的秽的,散发着怪异的气味,象是呕物。
钟亚芙轻轻地走上前,也不开口,只是小心翼翼地移开母亲腿边的一只凳子,而后,缓缓地移到母亲的身边,与她肩并肩地坐到了地上。
瑞安其实早就听到钟亚芙在寝门外的声音,对着个大女儿来看她,她心里有莫名的踏实感。她微微缩了一下,闭上了眼,却不看她。
“娘,您要是不爱说话,可以不用开口,女儿说,您听着就行了。”钟亚芙知道母亲向来爱面子,如今遇到这事,恐怕多的是心理上的不接受,她低叹一声,“方才女儿进来时,已经和沈二小姐谈妥了,她说那笔亏空的钱不会于追究,也不会声张出去。这事已经告一段落,母亲不必为此事再劳神。”
她见瑞安不应,便接着宽慰道,“母亲身体有恙,好在朝颜阁里都是自已的人,秋霜又是自家的奴才,更不会碎嘴,母亲只要稍梳洗一番,走出去,还是个端庄素仪的公主。”
瑞安心中掠过一声苦笑,想起昨夜她竟着着一身残衣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样的狼狈不堪,竟毫无所知。她的心一揪一揪地抽着,但在女儿面前,她还是忍住哭意,哑着声线道,“不,昨夜,娘已经把什么脸都丢尽了!”
钟亚芙伸出手,轻轻将母亲抱进怀中,语声带着镇静人心的温婉,“沈老夫人病发,您做媳妇的一时发急,失了些体面,也是正常,也就过几天,大家都忘了。这年头哪个人心里头没有一些烦心的事,谁还有空成日惦记着别人?自已过得好,才是正经。那沈家二小姐既然答应了,此事不会再提,女儿想,她是能做到的。”
纵是意外沈千染如此轻易放过她,瑞安的心脏还是如沐冰水般抽搐,一夜的无眠,胸口更是压沉沉地张不开肺似的难以呼吸,她拆了东墙补西墙,连日来受尽了精神摧残,却避不开这种尴尬的境地。即使今日能全身而退,这世间又岂有不透风的墙?来日她又如何应对扑天盖地的流言?一想这些,她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娘,您听女儿说,你关在这也不是办法,只是让女儿们着急而已,妹妹一大早就跑到我府里头哭,她性子压不住,母亲若还不坚强起来,女儿倒要担心妹妹了。”
瑞安想起钟亚楠,猛然想起昨儿一冲动之下,抓伤了女儿的手。她轻叹出声,其实,事情发生后,她一直是清楚的,可她心里太难受,难受得想要发疯。
“其实,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钱能解决的事也不算是最难的事。身体才是最重要。娘,您得为妹妹着想,她如今还没找婆家,万事还是需要您来帮着她打算。”
一瞬而至的惧意,瑞安瞳孔都在急缩,是呀,她几乎忘了,如果她这样发疯,谁还会要她的二女儿?她这样发疯,不是误了钟亚楠的一辈子么?
眼泪瞬时弥漫,幸好,幸好她有这个懂事的大女儿,在最关健时,总是她用自已的智慧来点开她的愚昧,她轻叹哽咽,“楠儿要是有你这么懂事,我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娘,这样坐着极不舒服,不如女儿帮你先梳洗一下,换件衣裳,到外头园子晒晒太阳说说话,让秋霜把这收拾一番。”钟亚芙扶起母亲,环视了四周,也只有床榻上还能勉强坐人。
她把母亲扶到床榻上,从柜子里找了一件浅色的宫装,服侍瑞安穿上后,又为瑞安输了一个简单又显得贵气的头发,笑道,“娘亲,您现在瞧上去多精神,一会下去后,谁敢啐嘴,看女儿不撕了她的嘴!”
瑞安一笑,心中顿时觉得轻松了,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笑道,“走吧,我们下去!”
母女携着手到了园子中的小茶亭坐下。
钟亚芙看了四周,忽而止住笑意,声音低了去,她说得极慢,有种郑重的意味,“母亲,这里终不是你留的地方,不如,您和沈大人合离了吧,母亲带着小妹回永恩候府。”
“永恩候府?”瑞安猛地吃了一惊,昨夜这一闹腾,她倒全忘了,没有去找那个丁胜奇核实。
“是的,娘亲,女儿这些年也听说了一些有关沈大人和她夫人之间的事,娘,听女儿一句,您何苦一定要夹在他们中间,徒增自已的烦恼。娘,我们回去吧,女儿始终觉得沈家是非太多。”
“这……让娘亲考虑几天。不过,就算订了,这是皇上的赐婚,也要皇上的首肯。”瑞安眉目间敛着一抹凄色,沈越山对她没有一丝的情份,而宁常安…。她的容貌恢复了!
“好,如果娘亲愿意合离,这事,女儿找大伯去和皇上提,爹爹毕竟是为西凌捐躯,皇上也不会过于为难我们孤儿寡女的,大伯提出,应不会有问题。至于沈家,就更不用说了。”
瑞安苦笑,沈家现在应当她是个灾星了吧,女儿说得对,这家已经没有她的落脚之处了,等她精神恢复了些,去落实清楚丁胜奇的事。到时再想办法看看如何解决。
自已的事也就这样了,瑞安突然想起女儿的烦心事,不觉关心地问,“芙儿,你的事呢,那个小妾如今先你怀上,你的夫君有什么表态没有?”
钟亚芙微微苦笑,摇摇首,“这对杨家是莫大的喜事,邹奇他比谁都盼着孩子出生!”
“女儿,难道你没觉得奇怪,你嫁了两年都没动静,她一过门就有了,娘寻思着,是不是这里头有猫腻?”
“有什么猫腻,她也是大户人家的正经小姐,是福份好些吧。”钟亚芙的眼微微一红,“是女儿福薄,也不能怪相公,他是杨家的独苗。”
“呸,谁说你福薄,你可是堂堂公主的女儿,她不过是个四品小侍郎的女儿,这能比么?娘是想,或许是假怀孕。”见钟亚芙苦笑地摇首,便一拍大腿,道,“她是不是和别人好上了,怀了别人的种冤给邹奇?这才过门,就怀上了,也太快了吧!”
“娘,这些话您可别轻易说出口,这天底下哪有都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怀上就是怀上,总得生下来,是不是自已的骨肉那还能瞒得住?这日子一算就算出来,邹奇他也不是糊涂之人。娘,这事你别烦,女儿有主张。”
“主张,主张什么?你这性子凡事都让着人,别让一个小妾给欺上了!不行,什么时候娘得去杨府跟那老太婆提点提点。”瑞安自已的伤疤都未好,那张扬好面子的性格又露了出来,惹得钟亚芙又好气又好笑。
“娘,瞧您说的,女儿有这么傻么,其实,邹奇也跟女儿说了……”钟亚芙神情变得温柔,在瑞安的注目下,脸色一红轻轻道,“他说了,若两年后,女儿还是无出,这贵妾生的是女儿就算了,若是儿子,就过到我名下,这事他也找公公婆婆商良过了,他一直执意,所以,这事已经定了。”
“那房竟然肯?”这回到瑞安难以置信了。
钟亚芙脸上红意更甚,“她不应,相公不到她房里,哪由得她……娘,这事您知道便是,女儿原是不愿提的,只是怕你一直担心,您可别到处说,到时女儿不好做人!”
瑞安欣慰地一叹,这女儿真是太不用操心了,这种事,换作是楠儿,早就哭哭啼啼闹成什么了,倒是她,轻轻巧巧是解决了。孩子有了,丈夫的心仍在她身上。
母女俩谈了半在话后,钟亚芙留下来,母女三人一起用了膳后,钟亚芙才回杨家。
珍妃回到永宁宫,马上差人去打听八百里加急所谓何事。又吩咐绣亚把瑞安当日的送进宫的画像找来。
她心中寻思着,选秀的第一批筛选出的画像已经送至赵总管那,除了内务府选出来两百多个,推选的也有三十多个。送帝王手中,由着帝王挑选,除非是特别中意可以直接选进宫,其它的就由礼部统一安排秀女进宫,经过层层把关后,再选进后宫。真正能留下来的,一般也就三十来个。
以她对兰御谡的了解,兰御谡根本就不会去看那些画像,所以,挑选秀女的事,说白了就是后宫的事。
若她直接把沈千染送到帝王面前,兰御谡生性多疑,很可能会以为她们在算计宁常安,而一口拒绝。
这么多年,以她对兰御谡的了解,宁常安一直是他的底线,他可以由着自已的性子去折腾,却决不容别人去盘算。
沈千染确实在容貌上一点也不逊色于宁常安,这样的容貌,世间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动心。
他相信,兰御谡也不会例外。但经过一路的深思,她不敢笃定,兰御谡是否会纳沈千染入宫,因为在兰御谡心中,宁常安已经是根植入骨髓,对帝王而言,沈千染不过是个美貌的女子罢了,这世间美人易求,宁常安却只有一个。
这就是动心与动情,一字之差,差?p>
千里?p>
所以,她得用另一种方式,让兰御谡招纳沈千染进宫。
黄昏时,宫人终于带来消息。
江南水灾后,朝庭开仓震灾,却发现,官府的粮仓里的粮食全部发霉。江南总督马上责令用朝庭拨下来的银子去粮商手里购买粮食,却发现,无粮可购。
早在半年前,江南一带的除官府征进的官粮外,农户手中的粮食皆被东越粮商丁胜奇收购一空。
珍妃听了,心里嘘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打战,只要不是她的儿子要出征,管它什么江南百姓,饿死多少人都跟她无关。
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宁家不是给了朝庭五千万两白银么?舀出一部份,去东越购粮就解决了,江南离东越又近,不过是两三星期就解决了。
想了一宿,终于想出办法,第二日,她一直差人探听皇上几时下朝,可是,皇帝下了朝后还与几个内务大臣在御书房商讨。
她在永宁宫焦急地等着,直至酉时,她也顾不得天色已暗,带了几个贴身的宫女便去了承义殿。
赵总管心疼帝王昨日一宿未合眼,今日又理了一日的朝政,含蓄地道,“娘娘,这会皇上刚歇下,先头昭仪娘娘也来过一趟,奴才禀报后,皇上也是让娘娘先回宫。有事明儿再说。”
珍妃心里本来就是犹豫不决,这会听了,也不想强求,刚想返身,却听到里面传来帝王的声音。
珍妃提裙进去,她见兰御谡一身暗紫居家的宽衫,未曾束冠,只用一条青纱巾随意地拢住长发垂在身后。眼角不抬,懒洋洋的斜倚在暖榻边读书。
她的神思微微晃了晃,这时候的帝王象极了彼时闲赋在王府中的王爷。
“这么晚见朕有事么……”兰御谡的声音里透着慵懒的倦意,蕴着漫不经心的清凉,和让人晕眩的瑟骨,低低沉沉在空气,围着珍妃的耳畔边萦绕不绝。这声音以前她很喜欢,兰御谡只有在床第之间时,才会发出这样散慢的声音,她已经多年未听到了。
珍妃收敛起自己心思,带上无可挑剔的微笑,仪态端庄在上前见驾,“皇上,恕臣妾鲁莽这时辰还来打扰,臣妾只是心里念着一件事,昨夜里拢了臣妾一夜,一早就想来面圣,又恐皇上生疑臣妾捻酸喝醋,所以才……”
“珍儿,既然来了,想说什么什么就说,不必兜圈子。”他一字一句,很清淡的语调,让人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珍妃本就心慌,先前不过是仗着一股意念,一定要折散兰亭和沈千染,鼓足了勇气冲过来。如今真到了跟前,凭着头先的一股莽夫之勇早已在兰御谡一个冷眼下,消失怠尽。这事是关于宁常安的,要是稍一提点不好,就是在老虎头上撂须,后果太严重了,她忍不住又想起胜德门的惨案,当时,她整整被逼着观刑三日,每回吓昏后,帝王总是让宫人把她唤醒。
后来,兰妃献上的计划天衣无缝,她才敢给沈千染下毒,加上,她瞧出兰御谡是愿意看到这结果。
可今日不同,今日提出这个计划,明里针对的就是宁常安。
她开始有些后悔来这里了,一时间窘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既然没什么话要说,就跪安吧!”她流露出些许慌乱和不自然的神色,他自是看在眼里,却不点破,也不做任何示意,唇边的冷意的弧度越来越深。
“皇上。臣妾来其实是想问……皇上前日带着臣妾赴沈家夜宴,在宴中,臣妾看到……臣妾是想……”她脑里一片慌乱,方才想好的一切措辞突然被抽空了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此时更是后悔不迭,在这个帝王面前,她所有的智慧和冷静都施展不开,她不想有任何差错让皇帝怪罪自已。父亲已经失了兵权,如今她不能再无父萌可以凭借仰仗了。
“钟家该得的,朕全给了,剩下的,你们钟家要不起。”他象是明白她所想,他打断她的冥想,修长的手指提了朱笔,在黑色的文字下略做了批注,脸上云淡风清,“你爹和你兄长都能明白的事,你倒不明白,他们都没规劝过你么?真不通透。”新帝登基,或是论功行赏或是杀功臣释兵权。信义候一点也不笨,兰御谡虽年轻,运筹帷幄一点也不手软,何况那时羽翼已丰。所以信义候马上双手奉上兵权,只开口为女儿求个妃子的名份。兰御谡一点也不含糊,封了个一品信义候,护国元勋,世袭辋蘀。
如今世袭信义候的正是她的长兄。
原来兰御谡到现在还以为她是在动这个心思,珍妃笑了,索性放开了心思,直言道,“皇上误会臣妾了,恕臣妾直言,昨夜臣妾瞧出皇上并未忘旧情。所以,臣妾此番来是想献一计,若皇上肯听,臣妾担保,宁常安会自求入宫为妃。”
兰御谡低低的笑了笑,珍妃方松了一口气,却听见他笑出了声,似是觉得有趣,又渀佛心情不错的样子。
抬眼一看,只见,那双幽黑凤眸,却依旧,了无温度。他有着一双越微笑越冷漠的眼睛。
她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上。惶惶然间,他又礀态优雅的起身,踱到她的跟前,修长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发髻上,道:“珍儿,你的耐性向来比芸儿好,怎么这一次如此自作聪明。”
兰御谡眉眼间的线条清冷如月,而唇边的微微笑意却显得那么漫不经心。他的说话的口气和他的笑一样,显得如此的随意,眼中却隐隐闪动着晦暗光影。
那一刹那,她有一个感觉,如果她回答让他不满意,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拧断她的脖子。
她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上,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不论是为了自已还是为了兰亭。
“皇上,依臣妾看,只有一条路逼宁常安自动入宫。”
“说——”
“沈千染已经是适龄女子,可让她入宫选秀。此事,合情合理!宁常安若不愿让女儿入宫,那就让她以兰妃的身份回宫。”她想,无论是宁常安入宫,或是沈千染入宫,兰亭与沈千染的缘份也只能断在此。
曾经她千防万防的女子,如今,为了断掉兰亭的心思,她宁愿放弃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