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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造成小半座城市交通瘫痪,尤其康誓庭和刑怀栩昨夜被堵的那段路更是灾情严重,积水最深处达六米,康老爷子听到消息后唏嘘不断,拉着孙子孙媳妇的手总有种劫后余生的心悸。
康誓庭和刑怀栩这两位当事人倒还好,不管是熬夜淋雨淌水饿肚子,都反应平平没什么波澜。
康炎笑话他们俩到底年轻,没心没肺,不知天高地厚。
康誓庭在康家住了一天,第二天水差不多退了才和刑怀栩一起回到他们自己的家,一进门康誓庭便忍不住笑了,“你是带了几个人来家里住,看上去就像进贼洗劫过。”
刑怀栩换了鞋,去厨房冰箱拎了瓶矿泉水,边喝边往卧室走,“至少我倒垃圾了,尤弼然连垃圾都不倒。”
康誓庭轻笑摇头,跟着她一起进卧室换衣服。
刑怀栩将喝过的水搁在梳妆台上,转身边解外套边说:“我电话里和你说的王尧的事,你现在改变想法了吗?”
王尧来见刑怀栩后,刑怀栩在和康誓庭的通话中就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他,康誓庭沉吟后表示会防患于未然,可事实上他们并不能拿王尧怎么样,于理王康两家并未撕破脸,于情刑怀栩也还顾念青梅竹马情谊,况且,他们还有眼前的山要跨越。
“如无必要,我不会对上他的。”康誓庭说:“我并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
刑怀栩低低嗤了声,表示怀疑。
不争强好胜的情况无非已经稳操胜券,或者注定一败涂地,康誓庭摆明是前者了,漂亮话便可以信手拈来。
当然,给他资本的人正是刑怀栩自己。
“你这半个月好像也不怎么清闲。”康誓庭扫了眼满卧室乱七八糟的材料,一粒粒解开衬衫纽扣,“润盈和建宁的合作,尤弼然截胡太漂亮,想必是你的手笔吧。”
刑怀栩已经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正要往外走,闻言回头道:“虞泓川帮了我不少忙。”
“过去只有你一个人,已经闹得对家鸡犬不宁,现在不仅多了我,还多了虞泓川。”康誓庭□□上身,露出精壮的腰腹,狡黠轻笑的模样便有些传说中的邪魅狂狷。
刑怀栩盯着他看了会儿,视线从他嘴角的笑滑落到胸口,再到小腹,想起前夜在浴缸里的缠绵,满意点头道:“身材不错,继续保持。”
康誓庭脱衣服裸了半天,只得到这八个字的回应,顿时泄气,心想刑怀栩也是过河拆桥的主,满脑子只回荡着两个字。
爱过。
“你变得也太快了。”康誓庭粘在刑怀栩身后往外走,有些可怜,“你的柔情似水保质期未免太短了。”
刑怀栩踩着拖鞋哒哒地走,头也不回,“听段琥说,你们这趟和厂商谈得都挺顺利。”
康誓庭边思索隔三差五的出差极其必要,边答道:“还不错,再加上刑銮治的润盈被你们在国内扯了后腿,我那边就更顺利了。”
刑怀栩平淡道:“这是当然的,否则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截胡?”
还搭上她和刑鉴修的父女情谊。
这话她没有说出口,康誓庭却多多少少猜得到,“你这算是从敌后转入正面战场了,怕吗?”
刑怀栩摇头,“怕,但必须做。”
康誓庭摸摸她的脑袋,是一种沉默的慰藉和鼓励。
“对了。”刑怀栩想起另一件事,“你手上有多少流动资产?”
康誓庭问:“你要多少?”
刑怀栩说:“现在还不清楚,越多越好。”
“等我明天回公司,让财务部准备。”康誓庭问:“要做什么?”
“履行我康家太太的职责。”刑怀栩耸肩,随意道:“帮你赚钱呗。”
康誓庭摸摸鼻子,仍在感念两天前那个柔软爱娇的康太太。
时光一去不复还,也是心痛。
刑怀栩已经走到楼下打开电视看新闻,康誓庭回卧室套上衣服,也跟了出来。
电视里滚动了几条财经新闻后,开始播报本城两天前的大雨,画面里出现了被淹没的路段,一片污黄泥淖,惨不忍睹。
刑怀栩刚要去喝水,耳边听到新闻说大雨造成的积水让三名行人殒命——就在他们淌水离开的那段路上。
刑怀栩瞪大眼,下意识转头去看康誓庭,康誓庭听到声音,也看向她。
“有人没走出那段路。”刑怀栩皱眉。
康誓庭没做声。
刑怀栩叹气,忽然明白康炎打趣他们的那句话,没心没肺,不知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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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誓庭对刑怀栩极其信任,回到公司便打发助理去财务部,助理之一前脚刚走,助理之二后脚跟进办公室,说刑鉴修在贵宾会客室等他。
康誓庭挺惊异,虽然明白终究要和老丈人见上一面,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看这架势,大概也是被刑怀栩逼急了。
他大步走进贵宾室,笑容满面,开口便喊了声爸,坦荡荡的毫无芥蒂,似乎对刑怀栩和刑鉴修的矛盾一无所知。
他这样的态度倒让刑鉴修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坐直身体,本来拧紧的眉稍稍舒展,在生活与工作上各聊了点无关痛痒的话后,才正式进入主题,“栩栩看起来温和乖巧,其实脾气特别倔,认定的事几乎难以改变,既然你们是夫妻,是彼此最亲密的人,我希望你能劝劝她。”
倘若换做别人,康誓庭会故作疑惑四两拨千斤糊弄过去,可对方是刑鉴修,哪怕脑袋曾经开过瓢,他也是这世上最了解刑怀栩的人之一,也是刑怀栩最在乎的人之一。
他不应该敷衍他。
康誓庭坐正身体,颇为无奈,“您想让我劝她什么?不要和三叔针锋相对,还是和夏姨握手言和?”
刑鉴修的气色并不好,闻言神情更加沮丧,但仍有强弩之末的气势在,“只要她肯和夏蔷握手言和,她和刑銮治的矛盾也不攻自破。”
“理由呢?”康誓庭认真道:“夏姨对栩栩是杀母之仇,这要换做江湖恩怨,就是血债血偿,可栩栩并没有这样做。您让我劝她,我连自己都劝服不了,又怎么去说服她?”
刑鉴修沉吟片刻,左右为难,“可她们这样是自相残杀。”
康誓庭微笑,“对您而言是自相残杀,对栩栩和夏姨而言,她们从来就不是自己人吧。”
刑鉴修俯下身,将脸埋进粗粝的手掌,深深呼吸,“我知道她们不和,过去我还能居中平衡,可当我车祸后一觉醒来,却什么都变了,公司不再是过去的公司,家也不是记忆里的家,一切都是手指缝里的沙,大女儿出嫁,妻子不忠,弟弟不义,小女儿没了,儿子不愿回来,就连前妻都去世了……仿佛一瞬间,所有人和事都脱离了我的掌控,我很怕再这样下去,刑家就要散了。”
他抬起头看向康誓庭,忧心忡忡,额头的横纹深如山壑,“你才刚刚成家立业,你不会懂我的这种感受,如果你能懂,你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们和好。”
康誓庭平静道:“我确实不能完全体会你的心情,但我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能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您过去引以为豪的居中调节未必如你所想的平衡,栩栩的孤独,夏姨的偏执,真栎的漠然,包括三叔的苟且,这些都是滋长在您眼皮底下的霉菌,一人分一点的阳光早已不够用了,您其实知道它们会蔓延,可您也束手无策,毕竟您本身的阳光,也很匮乏。”
他语速不快,语气也很平缓,绝无半点咄咄逼人的架势,可这样的话听在刑鉴修耳里,无疑裹上讽刺意味,叫他难堪。
“不要随便批评别人的家事,”他恼羞成怒道:“你懂什么?”
康誓庭摆摆手,示好道:“是我逾越了。”
刑鉴修脑袋伤疤的位置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忽然烦躁起来,握紧拳头看向康誓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算盘,栩栩敢这么肆无忌惮和刑家闹翻,你敢说你没有在背后唆使?段家那点小生意你是最大股东,尤弼然又是栩栩的傀儡,她把润盈百货挤垮,等于断掉刑家一条腿,你再趁机壮大段家生意抢占市场,明面上还捞着助人为乐的好名声!康誓庭,你的胃口这么大,你消化得了吗?”
“你娶了栩栩,却怂恿她胳膊往外拐,你最终的目的,难不成是要侵吞我们整个刑家吗?”刑鉴修越说越生气,激动地站起身,直逼康誓庭。
康誓庭这下真是倍感冤枉,他虽然一心想重振康家,也把重任分担到刑怀栩肩上,但润盈百货和段家食铺的恩怨本就是刑銮治自己挑起的,他也不过见招拆招,到刑鉴修眼里,怎么就成处心积虑夺人家产了。
“爸,您误会了。”康誓庭起身要解释,刑鉴修却气红了脸,不由分说将他重新摁回沙发上。
“康誓庭!”刑鉴修沉声道:“我和你爷爷几十年的交情,如果让他知道你现在急功近利做的事,他老人家能答应吗?”
康誓庭无奈道:“您真的误会了。”
刑鉴修正在气头上,容不得康誓庭辩驳,转身就走。
康誓庭没有追出去,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地给刑怀栩打电话,“我刚刚见到你爸爸了。”
刑怀栩像是刚睡醒,声音有些哑,还有些软,说出的话却很清醒,“被骂了吗?”
康誓庭笑道:“嗯,被骂了,说我利用你吞并刑家。”
刑怀栩问:“你会吗?”
康誓庭说:“不会。”
刑怀栩嗯了一声,淡声道:“他自从受伤后,脾气就比较急,别和他生气,也别气他。”
“我明白。”康誓庭笑着叮嘱,“既然醒了,就把早饭吃了吧,都在餐桌上,拿去微波炉转一圈就行。”
电话那边传来刑怀栩窸窸窣窣的起床声,“几点了?”
康誓庭看手表,“九点半。”
“哦。”刑怀栩说:“差不多要开始了。”
康誓庭忽然起了兴致,“你做了什么?”
“我要去刷牙了。”刑怀栩懒懒道:“你去看电视吧,晨间新闻的专题报道。”
康誓庭直接打开贵宾室的电视,找到晨间新闻。
新闻专题里赫然出现润盈百货的金字招牌,可旁边标注的四个黑体大字却是极其沉重的“高价售假”。
电视里正在播放卧底记者的暗访视频材料,画面虽然混乱,人物对话却一清二楚。
康誓庭只听上几句,便明白了。
润盈百货作为内地超级百货之一,货品之广应有尽有,其中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号称英国皇家农场特供的肉制品,其中羊肉、猪肉和培根的售价比其他百货足足贵上一倍,这其实没什么,大噱头自能吸引高消费人群,可事实上,早在去年,英国皇家农场就已经停止为其供应肉制品,润盈百货非但没撤销柜台,反而以次充好,继续走高端消费路线,十足暴利。
以此为契机,记者又查出百货的许多高端酒水产品也有滥竽充数嫌疑。
电话没有挂断,康誓庭一边听电视里的报道,一边听刑怀栩电动牙刷的嗡嗡声响,忍不住笑道:“你可真会挑时间。”
315打假晚会刚刚结束,全国人民正是对假货最热情高涨的时候,这时候把润盈百货的丑闻爆上新闻,它就算被扒层皮,都是轻的。
刑怀栩漱口后,声音清冽不少,“可惜刑銮治在315前严防死守,要不然我能直接送他上晚会。”
这语气颇自负,康誓庭忍俊不禁,“你这阵仗,可比当初他构陷食铺造假狠多了。”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刑怀栩喝了口水,又问:“钱呢?准备好了吗?”
康誓庭笑道:“好了。”
刑怀栩在他看不见的家里点点头,“我要忙了,挂电话吧。”
康誓庭唤住她,“记得吃早饭。”
刑怀栩嘟哝,“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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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盈百货的售假丑闻一上电视,明眼人都清楚这是硝烟起,该入场的已经摩拳擦掌,该避嫌的开始明哲保身,表现最明显的便是润盈的股价。
八个字形容,一泻千里,溃不成军。
刑鉴修气坏了,大难临头也顾不上芥蒂,将刑銮治叫回家,先痛批无能后,再开始商量策略。
刑家是做食品发家的,润盈的食品安全丑闻倘若不处理会直接影响到家族主心骨,因此刑家必须要救润盈,哪怕代价巨大,也要起死回生。
另一边,刑怀栩同样没闲着,她带着段琥,手把手教他接触食铺的生意,并探讨工厂新产品的包装与销路。
段琥学得快,性格坚忍,人缘也好,所到之处三言两语便能和员工打成一片,这种行为有利有弊,但刑怀栩目前不想打击他的任何热情。
这天,刑怀栩和段琥从一家门店出来后,商场里现烤蛋糕的香味吸引了刑怀栩,她让段琥等在外头,自己钻进拥挤的蛋糕店挑食物。
等她拎着蛋糕盒走出来,却瞧见段琥背着手站在对面店门外,正和一个短发女孩说话。
刑怀栩眯眼瞧了瞧,认出那是许久未见的刑嗣枚。
刑嗣枚的头发被修到齐耳,露出纤长白皙的脖子,她穿了条薄荷绿的普通连身裙,手里拎着的包依稀还是去年那个。
刑怀栩看着不远处有些陌生的刑嗣枚,一时竟不知该进该退。
段琥最先看见刑怀栩,招手唤了声姐。
刑嗣枚转过身,见到刑怀栩,没有言语,只抿着嘴唇,露出淡淡的笑。
刑怀栩走向他们俩,莫名感到尴尬。
段琥也不怎么自在,反衬得刑嗣枚最落落大方。
“既然碰上了,要不要一起吃顿饭?”刑嗣枚笑道:“我上学期领了奖学金,你们想吃什么都可以。”
刑怀栩和段琥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
刑嗣枚笑道:“就当陪我吃顿饭吧。”
刑怀栩立即点头,段琥跟着答应。三个人往商场五楼的鱼庄走去,段琥注意到刑嗣枚拎着的大购物袋,沉默地接过手里。
刑嗣枚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谢。
未到饭点,偌大的鱼庄里只有两三桌客人,刑怀栩挑了靠窗的位置,刑嗣枚坐到她身边,轻声问她:“想吃什么?”
刑怀栩说:“不要刺多的鱼。”
刑嗣枚又问段琥,“你呢?”
“你点,我都行。”段琥似乎不太能直面刑嗣枚,只说了几个字,就别扭地转向窗外。
点完餐,一桌三人都没有说话,刑嗣枚给他们各添了酸梅汁,才笑道:“栩栩,我听说了你的事。”
刑怀栩问:“哪件事?”
刑嗣枚笑道:“现在最让他们头疼上火的那件事。”
刑怀栩反问她,“你怎么看?”
形嗣枚答道:“很厉害,但不是致命一击,他们可以妙手回春。”
刑怀栩点头,“我知道。”
形嗣枚歪头看了她顷刻,“你头发长了。”
刑怀栩说:“你的头发却短了。”
刑嗣枚摸摸自己的短发,笑道:“不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