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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攻守城战,建造高楼是一个重要的手段。有两个用途。
首先,攻城战术的方面。谁的楼高,谁就可以占据制高点。
比如,察罕堆积土山,高与城平。但是守方如果建造有高楼,且高度足够的话,便可以居高临下,用火铳、弓矢、乃至投石机等物,从高处打击察罕。再结合城墙上突出外侧的马面,有高、有低,有外、有内,如此便能形成一个立体式的防御网络。当然了,高楼不止城内可以建造,察罕也可以建造,他建造的高楼若比城内的高,或者与城内的高度差不多,便也能反过来压制城内。
其次,侦察方面。只有登到高处,才能俯瞰敌军,从而对敌人的动向做到了如指掌。
察罕搭建有好几座高高的敌楼,这暂且不说。只说城内,早在元军未到,邓舍便已在城墙四角、以及城中建造了许多的望楼。待察罕到了,更每日皆派有眼力好的军卒登临观望。续继祖、郭从龙出城时,元军故意撤防的那两个浅窄渡口,便是这些士卒们发现的。
经过几天的观察,果如邓舍所料,他们又明确地发现了元军挖掘地道的位置。根据他们的发现,洪继勋、姬宗周等兵分三路。一边在城内挖掘长堑,做防止元军地道入城的被动之防御;一边往察罕军堆积土山的方位,加快延伸外颓地道的挖掘速度。同时也开始向城外挖掘反地道,做防止元军塌陷城墙的主动之进攻。
挖掘的过程中,并通过“瓮听”的办法,随时校正反地道延伸的方向。元军的主力营地距离城池有十几里远,且间隔护城河,施工量很大。两方都夜以继日。
察罕为了迷惑守军,在挖掘地道的同时,每日督造垒积土山不懈,作出一幅摩拳擦掌,就等土山堆好、便要展开进攻的架势。邓舍有样学样,也每日抱病巡查城头,时不时地组织起来一队大嗓门的士卒,朝城外吆喝叫阵,表现出一种连连获胜后得意洋洋的姿态。
除了堆积土山、挖掘地道,察罕并且明显地加紧了对城池的围困。
续继祖、郭从龙突围前,元军对东、西、北三侧的布防还有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彻底做到了水陆断绝。端得天罗地网。哪怕是只鸟,恐怕也飞不出去。邓舍接连派了三四路信使,想去济南、东南了解情况,却无一例外,皆被元军堵截回来,无法穿行通过。
邓舍打着喷嚏,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心中隐隐不安。他对洪继勋道:“察罕围我城池,先松后紧。其中必有玄虚。”说着话,打个冷颤。
他与洪继勋说话的场所,正在府内。边儿上伺候的侍女伶俐,见状忙去往炭盆中添加了几块火炭,用钳子撩起,火苗窜起多高。室内微微回暖。王夫人也陪侍在侧,跪坐榻前,乖巧地捧起薄毯,帮邓舍搭在身上。
洪继勋一双眼朝王夫人身上转了两转,回答邓舍,说道:“老贼狡诈,臣观其以往战例,多用计谋。此番先松后紧。想来确实有些不对。”
姬宗周、章渝诸人也在一侧。姬宗周说道:“元军自至益都,已有多日。与主公两次交锋,都惨败而归。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往常年月,山东现在便要开始落雪了。一旦降雪,我城内还好,他城外难免吃不消。臣以为,察罕之所以先松后紧,不外乎因此。想在赶在下雪前,把咱城池攻破。”
章渝很赞同姬宗周的话,并引申开来,充满憧憬地说道:“只要落雪,察罕军必然难以久持。我益都城池的围困,解之不远。”
邓舍摇了摇头,道:“兵者,国之大事。察罕既引数万军来,岂会没把落雪考虑在其中?即便下雪,怕他也不会就此便退。他所带的军马,多为河北、河南、山西、陕西人,这几个地方的气候,冬天往往比山东还要冷。些许降雪,不会是甚么大问题。”
“他的军粮?”
“莱州等东南沿海郡县已入其手。莱州,是先毛平章屯田的所在,尽管今年的收成不少皆运来了益都。但是民间存储甚丰。一两个月的军粮,他还筹集不来么?何况益都左近的村县,怕也已经全都被他拿下。就不用济宁转运,就地抄来的粮食,足够他坚持一段时间了。”
邓舍有点懊悔,又说道:“实在没料到察罕的兵锋,竟锐利至此!我自以为放在东南沿海的防戍力量已经足够,虽不足以挡住察罕的攻击,但至少坚持到援军到来没一点问题。却没料到,居然在短短的数日内,便几乎尽数沦陷!”他在士卒们面前一向表现的胸有成竹,洪继勋等都可算亲信,用不着隐瞒真实的想法。
章渝与姬宗周默然无言。
洪继勋道:“不管怎样,好在济南、泰安尚在我军手中。只要此两地不丢,便等同在察罕的后背上楔下了两个钉子。主公无须忧虑。只待续平章与郭从龙重新打通与海东的道路,等我援军赶来。我内有坚城,外有援军,后有济、泰,察罕纵有三十万军马,又有何惧?”
当东南沿海失陷的消息初次传来时,洪继勋曾有过短暂的失神。但他的性格有坚韧不拔的一面,当年身处穷弱、被人鄙视,且能做鲲鹏远望,先投关铎、再从邓舍,生扬眉吐气、吞吐八荒之志,何况此时小小的一点挫折?早重振旗鼓,恢复了斗志。
在这一方面,邓舍与他有共同点。就像邓舍曾经思考过的那个问题:天命固然不可违,但是不去做,又怎知天命是甚么?稍微的懊悔过去,他咳嗽几声,面颊上泛起一抹红,精神振作,笑道:“先生所言甚是。
“我听说,当日世家宝趁潘诚作乱,袭我辽西的时候,在李邺的防线前寸步难进。因此哀叹:以他的失败,徒成李邺之名。察罕老匹夫,名震宇内。我海东才入中原,正愁没有人拿来祭刀。他这是在学世家宝,也特地来成就咱们的威名!诸公!此番益都之战,英雄莫不翘足观望。汪河、孟友德、傅友德,他们的主公皆称雄江南,亦有霸主之号。今日也便叫他们看看,咱们海东、山东的英豪,是有着怎样的风流。”
居上位日久,邓舍的改变也是很明显。不但招揽人心、演讲鼓动、指挥作战等各方面的能力在不断地提高,并且包括性格与志向,也都在潜移默化地产生着变化。此时他虽在病中,激越锋锐。尽管困境,英雄豪气。
跪坐在他脚边的王夫人,妙目生辉。眼见这样的一个英雄郎君,她心中念道:“燕王,燕王殿下。”一股没来由的情绪泛上心头。只觉浑身发热,不由手脚酥软,朝外边看了看,暗自埋怨:“天却怎的还不黑!”
堂外脚步匆匆,罗李郎小跑着进来。大冷天,他满头大汗,来不及向邓舍行礼,仓促地说道:“地道,地道,……。”
“地道怎么了?”
“挖通了!”
邓舍霍然起身,洪继勋等人也随之站起。洪继勋问道:“挖通甚么了?可是与鞑子碰上头了?”汗水流下来,沾入了罗李郎的眼帘,他揉着眼,手忙脚乱地连连点头,道:“便在城外,刚过护城河,就与鞑子的地道碰上了!”邓舍问道:“谁在指挥?”罗李答道:“李将军与傅友德。”
“傅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