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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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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朗朗,艳阳高照。

江都城外,郊野之上,十数骑士正前后追逐,射猎竞技。这片苑林,本为蒙古勋贵的私人牧场,占地百十里方圆,有河水蜿蜒流经,水草肥美,林木茂盛,种种野物出没其间,实在上好的打猎场所。

围绕牧场,有两三千的士卒戒严周边。穿过树林、起伏的矮矮山丘,举目望去,远近枪戈耀日,放眼旗帜如林。

追随着那十数骑士的,又有一队骑卒,各自挟弓挈旗,助威呐喊。上百匹骏马奔腾,卷带泥土,踏动如雷,横过河水,水花四溅。惊飞起无数的林中宿鸟,许多的野兔、角鹿惶惶失措,四下乱跑。

江都,即江州,又名九江。

其地左挟彭蠡,右傍通川,陆通五岭,势拒三江,襟带上流,乃西江之重镇。是为江西的门户所在。曾为徐寿辉天完政权的都城,如今也是陈友谅西汉政权的都城。

数月前,陈友谅攻金陵不胜,大败于龙湾,领残兵败卒退回江州,随后几个月,又接连不利。先是信州被朱元璋夺走,继而浮梁守将降朱元璋。便在上个月,甚至连袁州欧普祥居然也遣人去向朱元璋投降了。

那浮梁守将倒也罢了,且浮梁城很快也被陈友谅重新夺回。可那欧普祥却非等闲,威名赫赫,乃徐寿辉之旧部,不但在白莲教徒中很有声望,人称欧道人,并且战功卓著,历任天完政权的丞相、大司马,又被封为袁国公。实在数一数二的重要人物。

他降朱元璋的原因是,陈友谅弑主,悖逆无道。

本来陈友谅杀了徐寿辉,自立为帝后,原本的天完政权内部就岌岌不稳,不少的徐寿辉旧部皆心存不满,只是畏惧陈友谅的权威,不敢说出来罢了。欧普祥既然敢做出头鸟,形同叛逆,陈友谅就没办法故作不闻,置之不理。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得必须以暴烈的手段,立即给以打击,以免助长此风。闻讯当时,即遣其弟陈友仁率军往攻之。

陈友谅弟兄多人,陈友仁排行第五,人称“五王”,眇一目,有智数,出了名的剽勇善战。不料欧普祥果然名下无虚,陈友仁竟然战败失利,不止战败,连他本人也成了俘虏。欧普祥“鞭而囚之”。

打又没打赢,弟弟也落入其手,兼且龙湾新败,元气未曾恢复,还能怎办?无可奈何,陈友谅只得软化态度,派了太师邹普胜,去往袁州与欧普祥和约。“各守其境”。所谓各守其境,说白了,等于默认欧普祥的投降,也等于默认了欧普祥的指责。欧普祥痛骂他“悖逆无道”,骂了也就骂了罢。

陈友谅向来自视甚高,刚愎自用,为人有傲气,吃了这么大的亏,他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无以排解,因而索性带了诸将射猎郊野。

南北群雄,节俭者少,奢侈者多。犹且陈友谅、张士诚这些势力,割据江南膏腴之地,若论奢华之程度更胜北地。

张士诚自不必多说。只看他兄弟张士信,后房百余人,习天魔舞队,连园中采莲的舟楫,都用的沉香檀木为之。其豪奢由此可见一斑。

陈友谅亦毫不逊色。每逢遣将征伐,必使之遍求奇宝,有善承意者,甚至发冢抢劫。便在去年春暮,他更曾结彩为花树,自王府夹道植至匡山,又剪绣铺于地上,与宫人乘肩舆而行。时人黄信有诗云:“锦绣铺张春色满,小车花下丽人行”。

有这样的铺张奢侈,郊野射猎自然也不能太过寒酸。

但见他胯下白龙马,手中射日弓,着金盔、穿银甲,锦绣衣袍,马鞭镶玉,宝鞍带珠,呼叱左右,迎风疾驰。好似风驰电掣,又恍如天神下世。跟随他身侧的诸将,皆西汉精锐。应他的呼喝指挥,时而云聚一处,时而鸟散郊原。区区十余人,声势居然仿佛千骑纵横。

一只麋鹿受其惊动,奔出林子,左顾彷徨,进退失措,兜头转身,越过小丛的灌木,向远处的溪流逃窜。

“丞相北去,太尉南围!”

丞相者,张必先,太尉者,张定边。此两人皆陈友谅之亲信嫡系,三人曾结拜为兄弟。张必先,人号之“泼张”,顾名思义,非常的骁勇敢战。张定边,名声又在张必先之右,勇武的名声传遍江南,远至辽北,号为西汉第一将。

张必先闻令而动,大呼小叫,驱马北走,一人紧追其后。此人面色黝黑,没用弓箭,提了个套索,却是张必先的弟弟,名叫张必汉,官居枢密院佥院,人号之为“黑张”。这个黑有两层意思,一则他肤色黑,二则他心狠手辣。

张定边渔民出身,年已有四十许,驱马疾奔,速度丝毫不让张必先兄弟。他们三个人,分两侧兜转。那麋鹿前腿趋了一趋,逃命关头,潜力全爆发了出来,左奔右窜,连带跳跃,眼见就要过了溪水。

与陈友谅并驾齐驱的有两个人,张弓搭箭,想要射之。

陈友谅横转长弓,压下他们的弓矢,制止了住,催马追逐,连声大呼:“朕要活的!朕要活的!”这搭箭两人,一个叫陈友德,一个叫陈友贵,分为陈友谅的三弟、四弟,号为三王、四王。

二王是陈友谅的哥哥,名叫陈友才,现镇守潭州,未在江都,因此此番射猎,他却没跟在边儿上,与之同来。

陈友谅分配诸将,终赶在溪水边,牢牢围住了那只麋鹿。十几匹神骏的战马喷着响鼻,转着圈儿,来回驰骋麋鹿的前后左右。尘土掀飞,水花溅射。那鹿被吓得傻了,懵头懵脑,直往陈友谅这边撞来。陈友谅展长弓,搭羽箭,阳光下,箭头熠熠生辉,却为镀了一层银的,正射到麋鹿的脚前。那鹿跳脚,扭头又往后边奔去,陈友谅哈哈大笑。

张必汉撵赶上前,抛起套索,转了两转,朝麋鹿脖颈套去。那鹿睁大眼睛,用角一扭,逃开一边。陈友谅大声喝叫,道:“可惜!”话音未落,七八人齐齐开弓,未及搭箭,先有一箭斜斜射来,恰中其腿,麋鹿正在奔跑中,应弦而倒。

众人齐声喝彩,转头去看,见射箭之人,年约三旬,其貌不扬。穿黑盔,着黑甲,用乌弓,使漆箭。骑着一匹乌骓马,见箭中麋鹿,急催上前,便如一团乌云也似,流星赶月似的奔至鹿侧,施了个镫里藏身,轻巧巧将之提起。

这麋鹿甚是雄壮,少说一二百斤,兼且拼命挣扎,换了寻常将校,别说马上,即便在地上,没个两三人,怕也收拾不住。他单手提起,却是毫不费力。众人看他如此神力,不禁又是同声喝彩,再叫了一声好。

只见他驰马来到陈友谅近前,丢了弓箭,翻身滚落,半跪在地,一手抓着鹿角,一手提着鹿腿,奉上呈献,道:“臣莽撞,伤了鹿腿。不敬之处,还请圣上恕罪。”

陈友谅勒住奔马,策缰缓走,转到这人身边,居高临下地用长弓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往那鹿身上点了两点,笑道:“哈哈。不伤其腿,难得此鹿。好你个老傅!深藏不露。端得耍一手好箭。来人,赏!”

“这鹿怎办?”

“宰了!”陈友谅瞧也不再瞧一眼,对诸将笑道,“待游猎射罢,朕请诸位吃鹿肉,喝鹿血!这鹿鞭,大补之物,老傅,便赏了给你。哈哈。”

“圣上不是说要活的么?”

“这不是已经得了活的么?”

想捉活鹿,所以捉活鹿。捉了活鹿想宰了吃鹿肉、喝鹿血,所以就宰了吃鹿肉、喝鹿血。这两者并不矛盾。那姓傅的将校名叫傅友德,才投陈友谅不久,对其人之性格不太了解,所以有此一问。听了陈友谅的回答,无以为对,地上爬起来,把鹿交给后边的随行侍卫,心中想道:“天威难测。”

傅友德,本刘福通部将李喜喜麾下,参与过北伐。至正十七年,李喜喜由陕西退走入蜀,他亦从之。同一年,徐寿辉部明玉珍也率部进入四川。两方虽同为红巾,各不相属,与元军交战之同时,免不了互相攻战。李喜喜兵败,傅友德又从明玉珍。玉珍不能用。他遂走武昌,奔西汉,三从陈友谅。现镇守小孤山,因了有军务面陛见圣,前两天刚来的江都。所以有机会侍从在侧。

陈友谅拨马转走,没走的几步,猛地闻听有人高叫:“北来急报!”才射猎没一会儿,心情刚刚好转,怎就又有急报来相烦扰?他皱了眉头,回头观瞧,一骑绝尘奔至。

“何事如此急切?北来急报?北来又何急报?”朱元璋大致在他的东边。北来?难道是陕西的察罕与河北的孛罗有什么异动不成?

“伪宋海东丞相邓贼,设计生擒小毛平章,入主益都。”

“小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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