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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汴梁误 第七十六章 献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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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咬牙,又低声道:“环庆军先入,属下斗胆。将神武常胜军再压了一下。半个时辰之后,才让他们出营入城。官家已经看过环庆军军威,神武常胜军自然就不大显得出来了............”

梁师成脸上显出了满意的神色,点点头道:“做得好,好生做!”

吴敏这个安排,甚是阴毒,算是将官家揣摩透了。赵佶的性子,贪新鲜却不大耐烦。看过环庆军献捷之后,又要等上一阵再看神武常胜军,估计早就没了性子,草草而了。萧言再怎么样,估计也显不出来了。萧言于途在揣摩赵佶,可汴梁这些大佬,更是揣摩赵佶都多少年了!更不用说环庆军得到几乎无限的资源帮他们壮盛军威,按照这个时代而言,已经是足够雄壮。两军之间脱节,到时候随便望哪个枢密院小吏身上一推,说他安排不力,当个替罪羊就是。

此中关节,梁师成一听就明白。当下就是大喜。

而吴敏听到梁师成六个字同样大喜,做得好是夸他安排不错,好生做却是将西府正位已经许诺給他了!

两人正在对答,前头蔡京这个时候却是冷眼回顾,梁师成和他遥遥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还互相客气一笑。梁师成悄没声的又走了开去,侍候在赵佶身边。

如此这般,可算是赢了你这老匹夫一局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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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呼万岁之声,遥遥传到南薰门外。在环庆军前头等候的枢密院和礼部安排仪注的司员们忙不迭的赶至中军,大声道:“王太尉,官家已登宣德楼,快开始罢!”

王禀沉着脸扬手,中军鼓号顿时轰然响动。各营前排精心挑选的陕西大汉,一齐将旗幡高举,迈步前行。数千甲士随着军将号令,次第开步。这么些时日的操练下来,队形也颇为整齐。只听见甲胄碰撞之声。大军阵列一动,让周遭百姓顿时又爆发出一阵欢呼。

“献捷了,献捷了!”

这欢呼声从南薰门外响起,转眼传到了南薰门内,沿街听到的百姓跟着应和欢呼。这声音顿时一浪高过一浪,沿街高处那些官宦贵人,都来到视野良好的窗前。底下百姓,挤挤挨挨的就朝前涌,那些喜热闹的闲汉,更是怪叫不住,将人朝前推。值守的禁军衙役,这个侍候人人满头大汉,拼力维持着人线不要涌上大军行进街道。被挤着的小孩顿时就开始哇哇哭叫。人群当中维持秩序的衙役,个个破口大骂。声浪声更显得嘈杂。

沿河那些拥挤的百姓更倒霉一些,人潮一动,不断有人被挤下河。幸得天气暖和,河水又不深,周遭都是人手,顿时就拖泥带水的将一个个拉起来。船上仕女看着这个景象,个个娇笑。

汴梁城的热闹,随着环庆军开始入城顿时又十倍于前,整个城市都躁动起来,等着这场难得的盛事,仿佛就是一个人人可以尽欢的节日!

环庆军数千将士,这个时候都抬头挺胸,一营一营的次第而前。每营二十列,每列二十余人。将宽阔的南北大道塞得满满当当。行进当中,全是欢呼之声。鲜花香果,不断掷于马前。甚至还有姑娘的香汗巾。

对于环庆军绝大部分军将士卒而言,这个时候哪里还记得自家是败军。一路上在神武常胜军前的惶恐惭愧顿时就冲淡不少,人人都笑得合不拢嘴,行军的鼓号之声也听不大真了,原来还有些模样的队列顿时就有些散漫起来,不少军汉在队列当中还不住四下左顾右盼,打量有没有什么美貌的汴梁小娘。

人群当中一个身子上裸露出来的胳膊处,颈项处满满都是纹身的闲汉看着军汉这般做派,当下就大笑道:“兀那军汉,俺们茶棚陪酒的女待诏都是殊色,记着俺活孟尝的名号,鬼市子走一遭,什么耍乐,一贯只收你三百文。可怜北地打了两年,母猪也赛似貂蝉!就是当真克扣得很,腰里没铜,俺全招待了,也不直什么!”

这闲汉活孟尝,看来在汴梁江湖颇有地位,身边几十位壮健,还有禁军服色的。立在那里无人敢靠近,周遭听到他高声打趣的,人人都是哄笑。

环庆军中,未尝没有血性汉子,诚朴军将。这个时候看到汴梁百姓直将他们当作难得耍乐,都是心中暗暗恼恨。只能扭过脸去当未曾看见。开国日久,世风浇薄,军汉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这里又是天子脚下,承平享乐日久,他们如何能体会到边军几十年厮杀之惨,临阵的风霜之痛,大敌袭破自己关隘堡寨的家国之痛?饶是环庆军,在高粱河边上,刘延庆未曾逃跑的时候,还是狠狠的死战了一场,曹翼等几十员军将死节。现在在汴梁百姓眼中,不过如此!而在朝堂上那些大人眼中,只怕更是不堪,只是用做对付神武常胜军和萧言的武器,用处过了,这些大人重臣们,可能想到他们这些曾经为国死战的军将士卒?

真实历史上,北宋灭亡,不为无因。士大夫骄纵党争,武臣自甘卑下骄惰不堪,就是百姓也是为繁华浮躁的世风拨弄得只晓得追逐蝇头小利,贪新鲜爱热闹。开国诚朴勇烈,荡然无存。远迈前代的经济活动固然造就了这中世纪的文明顶峰,却也渐渐抽调了一个民族挺立的脊梁,哪怕是在这献捷仪式上,也可以看得分明!

王禀和马扩在队列当中,周遭繁华,全没有看进眼中。两人不时对望,心中都有些发凉。他们都不惜为这个汴梁死战,哪怕现在军势越来越不堪问,能战之军越来越少,他们也不会退缩。但是这个汴梁,能不能支撑他们这些忠勇将士在边地死战到底,将来他们战死了,这汴梁,这天子脚下,会不会记得他们?

在这种繁盛得都有些畸形,扰动了半个汴梁城的场面中,几十万百姓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环庆军缓缓而前,终于穿过朱雀门,走到了御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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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御街宽阔,又超过南薰门到朱雀门的南北大街。前面两营顿时向两边让开,捧出中军来。王禀在前,诸位军将跟随在后,头盔上红缨猎猎舞动,直直策马而向眼前宣德楼,身后朱雀门城墙上,几十名禁军军汉吹动号角。宣德楼上,捧着各种乐器的御前钧容直奏响雅乐大晟,此乐为徽宗御制,为此特铸帝鼎,景钟,曲调中正平和,往而不复。

大晟乐声中,宣德楼上官家以降,人人神色俨然。赵佶正襟危坐,诸人肃然端立。看着大队环庆军将士,衣甲整齐,成列前行。

此时汴梁城百姓的欢呼声已经被抛在了后面,御道上安静许多。环庆军脚步声重重敲打着脚下青石砖,还算是整齐。军将多着钢铁锁子甲,或明光细网甲。宋甲甲叶片甚大,打磨之后,闪耀生光。每营前排军汉全是精心选出来的陕西大汉,穿着武库里面翻出来的步人甲,也都打磨过,而且甲叶连接处装饰有锦缎,看出去花花绿绿的一大片,煞是好看。

这些壮健军汉举着军中各式旗幡,连绵成一片。有营认旗,军将认旗,号令旗,分队旗,甚而还有纯用以装饰的彩旗。都用上好锦缎制备一新,卖相极好。这几千人列队而进,御街不过四里长,队伍尾巴还在朱雀门南面,看起来竟然有无穷无尽之势。

赵佶长在深宫,未曾离开富丽繁华的汴梁一步,禁军虽然有所操演,但是这些连队伍都站不齐,盔甲都穿不动,几十年不曾打仗的军汉,如何比得过也算是久经战事,还有王禀这等知兵之人整顿过的哪怕是败残余部的环庆军?

当下就面露喜色,低声道:“环庆军也是如此雄壮?北伐之师精锐若此,虽然有所反复,拿下燕京看来也是意料中事。前面军报,只怕有不尽不实之处,环庆军也未必没有出力,要不然怎么伤损了那么多健儿?调环庆军入卫,正是好决断!”

听到赵佶的低声夸赞,梁师成脸上顿时就泛出了得色,赶紧深自收敛,还是那副恭谨忠厚的样子,低声道:“调环庆军入卫,正是枢密副使吴敏决断。官家既然赏识,看来西府还未曾办错事。”

赵佶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在御座上坐得更加直了。等候王禀诸将上前。梁师成抬头,向蔡京那里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就看见蔡京白须飘拂,神色宁定。梁师成心里咒骂一声:“老匹夫,此刻还要作态!”

宣德楼上小小动静,底下王禀诸人自然不知。哪怕马扩这个时候都抛开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诚心正意,追随王禀策马之前。到了离宣德楼前百步之处,诸将翻身下马,再躬身趋前十步,摘下头盔,大礼参拜。王禀以降,人人山呼舞蹈,齐声大呼:“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王禀他们举动,几千环庆军同时拜伏,除持旗幡前排军汉不能山呼舞蹈,只能双膝跪地低头外,人人都是同样动作,呼声震天:“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佶微笑起身,摆摆手,身前带御器械的散指挥们站在宣德楼前,面向四下,提气大呼:“圣人有旨,免礼平身!”

王禀等起身,仍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抬首仰望站在宣德楼上,飘飘若仙的赵佶,大声禀报:“臣等奉旨,得领天兵,伐燕北进,两年征战,幸得功成。斩辽人敌酋萧干耶律大石以降凡数百员,破军十万,擒辽人皇后萧普贤女,执其百官,焚其宗庙。下辽人窃据军州郡县凡二十有三,生民无数。大宋金瓯,至此完矣!此战获胜,实赖列祖威灵,官家恩德,朝中大臣运筹,将士用命,臣等幸而得全,得返汴梁,面于圣人之前,不甚惶恐之至!”

这一席话,自然是礼部拟定,王禀昨夜不知道翻来覆去练习了多少遍,此刻说来,倒也情真意切,宣德楼上,赵佶也不由动容。

此时此刻,赵佶也有些感慨。本来在宣德楼下献捷的,应该是童贯,自己身边站着的,应该是王黼。没想到北伐战事是他们推动,打完之后,身边楼下,已经换了人了!这场战事纠缠太久,又引起汴梁城内绝大变动。本来自家以为,将蔡京换下,将王黼换上,至少能维持七八年朝局不至于大动,自己可以安享太平。蔡京势力太深,抑制一下,等他自己老死也就罢了。谁知道到了最后,蔡京还是复相,大宋度支更加不堪,对西军的压制也渐次无力,朝中数党争得更加不可开交!

赵佶本来就不是喜欢繁剧的人,这些日子大臣们为了神武常胜军如何安置,萧言如何地位,暗自里角力,他如何能不知道?越是迁延越是觉得麻烦。但又觉得禁军不整治一下,真不成了,西军没了童贯压制,遍观宇内,又无其他能战之兵,一旦生变,不管从内从外,他的安全都未必能确保。现在看到环庆军军威如此,王禀凛凛一表,赫赫有威,军将当中,还认出了他极赏识的那个马扩,顿时就觉得,禁军交给王禀整顿也未尝不可罢?他可是童贯提拔起来的,和西军不是一条心。就省了为怎么安置萧言头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献捷事了,就知会西府,让他们拿出个计较出来,怎么让王禀有这个以环庆军为根基,编练出至少几万能战禁军出来的地位。至于萧言,南归降人耳,冷一下也不妨事。

计较一定,赵佶就觉得胸中块垒松动一些,信步亲临于宣德楼前,温言传谕抚慰班师献捷将士。说实在的,赵佶是个文质彬彬的皇帝,说话声音不是甚大,底下军将,倒有一多半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想必无非就是一些恩旨犒赏,给假休养。底下军将都提着气,只等楼上带御器械散指挥使们大喊一声谢恩,就大家一齐再度山呼拜舞,磕几个头了事,拿了官家犒赏,先在这天下最繁华的地方消散几日再说。

其后果然一切都是行礼如仪,军中鼓号再度响起,环庆军向西边退去,沿着踊路街走向梁门。官家恩准,班师大军暂时可居于汴梁城内,枢密院就将他们安置在梁门和金水门之间拱卫皇城的汴梁西面大营当中,那里原来有个马军衙,有好大一片军营,随着侍卫亲军马军指挥使司战马日少,空出不少来营地来,正可安置班师大军。

环庆军来得快去的也快,转眼之间就离开了御街。赵佶还向西看了几眼,回头看向南面,皱眉道:“这神武常胜军为何还未曾进朱雀门?调度主事的人呢?”

宣德楼上此刻也有臣僚在那里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班师献捷,自然是一军紧接着一军。现在环庆军去,却不见神武常胜军身影。这安排调度御前失仪的罪过可不小。只有蔡京似笑非笑的看了梁师成一眼。

赵佶在这里一询问,吴敏已经越众而出,大礼行下:“臣下不敢辞其咎!献捷事了,臣下自当纠劾盘查,自请处分,请圣人重重惩治!”

赵佶看吴敏一眼,转念又想起吴敏主持环庆军这等劲旅入卫功绩不小,将来说不定就得靠他主持西府,支撑兵事。当下就温言道:“底下司员僚佐,还得时时察查,不得懈怠,朕与你还有厚望。”

吴敏也山呼舞拜:“臣岂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心下却是擦了一把冷汗,这一铺算是赌赢了!

赵佶自顾自的回到御座,轻轻摇头:“却是麻烦。”

环庆军献捷结束,赵佶提着的一口气也就松了。想着还要去告慰祖庙,还要郊祭,一大串的仪注行事,就觉得麻烦。想想神武常胜军看来也最多就是如此,顿时就有些懈怠。这些日子心绪不佳,可是没怎么疏散。现在对于萧言这个引发朝中角力的麻烦也算是有了处断,虽然这次没有采纳蔡京的意见,但是蔡京也已经复相了,难道这点事情不遂都不成么?

人一懈怠,就恨不得眼前一切快点结束,自己好好休息休息。

梁师成在旁边察言观色,低声进言:“官家,神武常胜军也就不过如此了。汴梁城中也已经为此献捷大典欢欣鼓舞,民心士气,都已经照应周全。官家伺候事务还繁剧得很,臣下遣人去,让神武常胜军加快行程,早早了事也就罢了。抚慰神武常胜军,官家也不用亲宣,以枢密副使吴敏恭代就可,官家以为如何?”

赵佶微微点点头,梁师成正要遣自己内诸司亲信人去传口谕,这个时候,就听见汴梁城南门外,黄钟大吕之声突然响起,远远传来,笼罩四下。而更有隐隐歌声响起,哪怕传到这里已经微不可闻,却已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气概。

宣德楼上,人人变色,才回到班次中的吴敏疾声发问:“这又是什么?”

一个此次始终奔走办事的心腹擦着头上汗回话:“大人,按了半个时辰,现在由南入城而来的,不正是神武常胜军,还有那个萧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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