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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摄政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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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坦荡明朗的说起自己的过往。

“很多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看着容昭,嘴角微微上扬,眸子里却有化不开的忧伤绵绵,“宫变的时候,我根本没在皇宫。”

这件事十分隐秘,外界几乎没人知道。

而容昭,他只知道三年前她*而亡,至于之前那段时间,他确实不知道她不在皇宫。此时听她说起来,不免惊异。

“不在皇宫?”

“是。”

叶轻歌轻轻的笑,“因为我怀孕了。”

容昭震惊后退,脸色微微的白。

“而宫中人多口杂,为避免旁人知晓,所以我离开了皇宫。”叶轻歌闭了闭眼,“这些事,你应该不知道吧。”

容昭紧抿薄唇,目光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他知道她婚前失贞,知道彼时她和苏陌尘即将大婚,却没想到,那一夜过后,她竟身怀有孕?

“宫变那一日,我收到消息,才急急回宫。”她默了默,又低低而嘲讽的笑,“外界只知叛军入城,他率兵前来救驾。却不知,真正的主谋,就是他。”

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她声音微微低哑。

“我闯入皇宫的时候,父皇已经疯癫。我亲眼看见他被人杀死,倒在血泊中。然后…母后自尽…还有…还有那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我的弟弟,也被人摔死。”

撕心裂肺的痛在心口乍现蔓延,她脸色逐渐霜白如雪。

“鸢儿。”

容昭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别说了,别说了…”

叶轻歌目光朦胧含着水雾,“他救驾是假,窃国谋权是真。呵呵…知道吗,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么狠,也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把戏演得这么好。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他苦心孤诣接近我,不过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逼宫造反夺得皇位。”

“皇兄死了,父皇死了,母后也死了…就连刚刚出生的弟弟…也不能幸免于难。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才是罪魁祸首。是我引狼入室,才导致国破家亡。所有人都死了,我怎能苟活于世?所以,我放火烧了寝宫,葬身火海…”

“别说了鸢儿,别说了。”

容昭紧紧的抱着她,心口传来炖炖的疼痛,他几乎不敢想象当年她受了怎样的苦。

被自己所爱之人背叛,眼睁睁看着父母双亡,而自己,腹中还怀着那个侩子手的孩子。

她又多绝望才会愤然引火*?

那个时候,她又该有多痛?

怀着那样的仇恨,她又是怎样做到笑容自若云淡风轻的?

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何苦担负这些国仇家恨?

“鸢儿,那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不要再想,那都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怪你,不要因此自责愧疚,也不要自我折磨。你父皇母后在天有灵,也不想看见你这样日日痛苦无法救赎。”

泪水在眼眶酝酿成珠,她闭了闭眼,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容昭微微松开她,低头看着她发白的脸,眸子里满是怜惜心疼。

“鸢儿…”

叶轻歌抬头望着他,微微的笑。

“我心痛的毛病,就是在那个时候得的。”她神色有些恍惚,轻轻说道:“或许是老天怜悯,才让我重活一世。只不过,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或许哪天,我就这么痛死了…”

“鸢儿。”

容昭骤然提高了音量,眸子里闪过惊怕和恐慌。

“不要说这种话,你不会有事的,你的病一定会好的。”

叶轻歌摇摇头,“我尽得师父真传,连我自己都束手无策,就算师父来了又如何?也未必治得好我的病。而且…我不在大燕的这三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父,又怎么会住进了摄政王府?”

她推开容昭,“你不要管我了,这是我的命,我活该遭此报应。我活着,只为夺回大燕。北齐和大燕早已签订友好同盟,但我不相信嘉和帝的诚信,所以我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不能就此功亏一篑。”

“我…”

“别再说你帮我。”

叶轻歌闭了闭眼,神色恢复了冷静。

“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相信皇兄的眼光,他说你是个坦荡重诺的君子,而非背信弃义的小人。所以我不怕你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哪怕是为了国之利益,我也相信你。”

容昭心里喜忧参半。

她愿意相信他了,却不是因为他本人,依旧是因为她的皇兄。

在她眼里,他依旧什么都不是。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对于一个心怀仇恨并且朝不保夕的人来说,已经没资格去奢求什么儿女私情。我有我的使命,你也有你自己的担负,我们本就…”

“你是不是知道了?”

容昭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目光幽深。

“先帝的最后一道遗诏,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

问出这句话,他神色微微复杂,也松了口气。

叶轻歌抿唇不语。

容昭拉过她的手,坐下来。

“你猜到了什么?”

叶轻歌依旧不说话。

容昭微微叹息一声,慢慢道:“先帝的确还留有遗诏,传位遗诏。”

叶轻歌忽然站起来,“那是你们北齐皇族之事,与我无关…”

“我没有利用你。”

容昭也站起来,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凄惶。

“鸢儿,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利用过你。”他上前几步,“正如你所说,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你要复国,我要守护北齐的江山,本质是一样的。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很轻。

“你做那么多,是不是希望我登上帝位?北齐若有内乱,日后你回大燕复国之时,北齐就没时间和精力来捣乱?呵呵…”他走到她身侧,重新拉过她的手,温声道:“鸢儿,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坐上那个位置,从来都没有。”

叶轻歌不说话。

容昭又默了默,声音越发轻柔,含着丝丝的哀愁忧伤。

“或许你已经猜到。”他说:“我母妃并非父王心爱之人,她只是父王的妻子,仅此而已。”

叶轻歌心中一动。

“我父王所爱之人,是玉侧妃,博阳城城主之女,多年前外族入侵而城破家亡。父王带兵援救,将她带了回来。”

“够了。”

叶轻歌忽然打断他,“我不想听这些,你也没必要告诉我。”她转身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冷静而清晰,“那是你们北齐皇族之间的纠葛,与我无关。我只要复国,至于你的目的,并不在我关心的范围内。”

容昭面目晦涩,几次欲言又止。

叶轻歌稳了稳情绪,声音和缓了些,道:“容昭,你我总归相识一场。当年我心有所属,所以只能负你。而今日,我早已不在是当年那个在上庸城街上拉着你离开陪你吃馄饨的鸢儿。我是燕宸,大燕的长公主。十九年来,我从未这么深刻的认识到我自己的身份和我肩上担负的使命。三年前那场大火烧死的不止是我的肉身,还有那个为爱不顾一切的灵魂。我艳羡父皇母后的恩爱情深,所以固执的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姻缘。曾经我以为那个人是苏陌尘,可他背叛了我,害我和我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子含恨而死,你不知道这三年来我有多恨多悔。”

她呼吸有些不稳,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容昭,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理应懂得取舍。有些东西,即便悍然不顾依旧被撞得头破血流,那就该舍弃。而有些东西,或许你不想要,但你却没有任性拒绝的资格和理由,那就该努力争取。”

她眼神里哀伤层层溢出,像一个缠绕着亘古洪荒的梦境。

“曾经我任性的一意孤行,最后落得那般下场。一朝国破家亡,生离死别,已经足够让我记住教训。再世为人,很多东西,我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触碰。”

叶轻歌微微颤抖,眸色凄楚哀凉。

“我怕了。你明白吗?我害怕。”

容昭目光一震,“鸢儿…”

叶轻歌别过脸,深吸一口气。

“现在的我,根本无法给你任何承诺。所以,放弃吧。不要继续守着永远都不会有结果的梦虚度光阴。你还有大好的前程,还有更美好的未来。你出生便应该是天之骄子,你是北齐的战神,是天下多少女子心目中的英雄佳婿。而我,只是一个无法见人的亡国公主,一个曾让皇族蒙羞的残花败柳,一个因失贞而气死皇…”

“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容昭忽然沉了脸,死死的瞪着她。

“鸢儿,我知道你心里有多恨多痛,我也知道你要复国的决心。可不要因为这样而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自己身上,好吗?也不要如此妄自菲薄。正是曾经那样的你,才让我喜欢,让我无论如何也忘不掉。是那个人不懂得珍惜,他根本就不配拥有你。”

他捧着她的脸,认真而疼惜道:“鸢儿,忘记过往好不好?你还有大好的人生,不要让仇恨腐蚀了你的心。我知道短时间内还不能让你接受我,但我可以等,无论多久我都等,只求你不要将我拒之门外,好么?”

叶轻歌张了张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鸢儿,没有人的一生是一帆风顺的,只有历尽坎坷,才会不断成长。你因喝水而呛了喉咙,难道这辈子都拒绝饮水吗?同样的道理,你因一次挫折,难道就要一辈子陷在仇恨之中无法救赎么?鸢儿,人是在往前走的。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无法改变,那就应该向前看。每个人都有曾经,但那仅仅只是‘曾经’,只是我们人生中的一个必经阶段。而我们的目光,应该放在未来。你心里有恨,我帮你发泄。你有痛,我帮你治愈。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或者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总有痊愈的一天。鸢儿,老天爷让你新生,不是要你在痛苦的回忆里苦苦挣扎,而是要你获得新生。”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语气那般温柔而怜惜。

“你看,我们都还那么年轻,我们还有好几十年,谁都无法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你也不要因为曾经的‘失足’而断绝再次爬起来的机会,好么?”

叶轻歌眼中泪光闪现,许多话如鲠在喉,无法吞咽也无法吐出。

“知道吗,鸢儿。九年前我离开的时候满腔遗憾失落,也曾颓废过好长一段时间,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失败和错过,我也曾怨天尤人无法自拔。后来,我去边境呆了几年,我以为我能忘记你,可老天总是喜欢跟我开玩笑。我还是克制不住去找你…知道那件事后,我以为我真的可以放下。可在边关得知你*而死的消息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得不到自己所爱之人。而是,连看着她幸福的权利都没有。”

叶轻歌狠狠一震。

容昭唇边溢出一抹凄苦,“这些年,我无数次设想过。如果第一个遇到你的人是我,你会不会爱上我?如果没有苏陌尘,是不是你应该嫁的人,就是我?所以九年前,我是真的想…杀了他。”

他闭了闭眼,声音里饱含苍凉。

“可你看他的眼神那么依恋那么担心,若他死了,你是不是会恨死我?”他抿着唇,苦笑,“我不想你恨我。我曾迫不得已,做了让你讨厌的事,从那以后,我发誓再也不要让你厌弃我,哪怕这一生你都不会属于我。”

泪水在眼眶充盈,叶轻歌死死的咬着唇,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容昭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脸颊贴着她的发,语气入骨温柔,“可老天爷终究愿意善待我一次,你成了我的未婚妻。鸢儿,我好欢喜,真的…”他用力抱着她,“我不会退婚,永远都不会。我已经错过了开始,不想再错过结局。”

叶轻歌低着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然后她转身,低哑道:“你回去吧。”

“鸢…”

“我知道。”她率先打断他,“明日洗尘宫宴,你担心我会因见到他而失态。”嘴角微微上扬,“放心,这一天总会来临的。我已经忍了三年,不会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的。我是恨他,但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她要光明正大的回去,从他手中夺回大燕。

容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嗯了声,道:“明天我来接你。不许说不!”

叶轻歌刚欲出口的拒绝慢慢咽下了喉咙。

容昭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便走。

叶轻歌回头看着开启的窗扉,有些发怔。忽然听到有敲门声,画扇在外面道:“小姐,表少爷来了。”

她一愣,这才想起今日下午回府的江忆玦和江月宏。

正想着,江月宏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了起来,低沉而带着久经战事后的冷硬威严。

“表妹,你睡了么?”

叶轻歌回神,“没有。表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江忆玦沉声道:“我刚才从书房出来,发现你的院子有异动,担心有贼人闯入。表妹,你还好吧?”

这江忆玦看着文质彬彬丰神俊朗的,武功却不弱。

叶轻歌笑了笑,“我没事,多谢表哥关心。”顿了顿,又道:“夜深了,我也要安寝了,表哥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早入宫呢。”

“…嗯。”

脚步声渐渐远去。

叶轻歌微微松了口气,忽察觉有异样的气息,猝然回头,便看见流渊从屋顶落下。

“公主。”

“你…”叶轻歌看着他,恍然大悟道:“刚才差点被江忆玦发现的那个人,是你?”

流渊有些羞愧,“属下之前看见穆襄侯来了,怕被他察觉,所以就走远了些,哪知刚巧见江忆玦从书房出来。不过公主放心,他没看见我,也不会怀疑到公主头上来。”

叶轻歌点点头。

“你下去吧。”

“是。”

流渊正准备走,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公主,属下刚收到消息,嘉和帝打算复位仙居公主。”

叶轻歌皱眉,“他要废后?”

有容昭挡着,嘉和帝应该不会废后才是。

流渊摇摇头,“应该是封妃。”

叶轻歌低垂着眼睫,眸光幽暗莫测。

“嗯,我知道了。”

……

流渊走后,叶轻歌陷入了深思。

郭氏退出朝堂后,嘉和帝应该早就想要重立秦梦瑶,只是皇后的位置无法动摇,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封秦梦瑶为妃。

而如今,苏陌尘进京,他刚好找到机会了么?

**

驿馆。

—咳—咳—咳—

低低的咳嗽声从房间里传出,尽天端着托盘走过来,敲了敲门。

“公子,药好了。”

“拿走。”

冰雪般的嗓音,带着几分疲惫和隐隐的厌恶。

“可是…”

这般情况早已家常便饭,尽天却还是想要劝两句,刚开口便觉手上一轻,药碗已经被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归离端在手中。他神情冷肃,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哼了声,然后直接将药倒掉。

尽天惊呼,“归老——”

“既然他想死,你管他作甚?”

归离将药丸往托盘上一搁,转身便负手而去。

“哎…”

尽天张口想要唤,归离却已经转过转角,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伴随着袅袅幽香。他回头,对着来人点了点头,“小姐。”

苏君兰微微一笑,绝美的容颜沉静而温和,眉间微微忧愁。

“兄长还是不喝药么?”

尽天摇摇头,神色暗淡。

苏君兰默了默,看向关闭的门,喃喃自语道:“表妹去了,他便要这样一日日折磨自己到死么?”

尽天低头不语。

苏君兰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返回。

尽天抬头看了眼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依旧紧闭的门扉,终究无奈的离去。

……

房间里一片黑暗,没有任何灯火,伸手不见五指。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自从三年前皇宫那场大火后,他深居简出,比之从前更加寡言少语,身体也每况愈下。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这话如果问归离,他会不屑的哼一声,然后道:“他脑子有病,而且早已无药可救,等死算了。”

他就是在等死。

隐没在黑暗里,连呼吸几乎都要隐没无踪。

阿凝…

低低浅浅的呼唤,伴随着咳嗽声,消失于空气中。

**

阳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昭示着新一天的到来。

用过早膳后,门房的小厮小跑着进来,道:“老夫人,老爷,穆襄侯来了,说是接表小姐进宫。”

安国公有些讶异,他虽是武将,长得却并不粗狂,反倒是异常俊美。江氏一族似乎基因特别好,江忆薇和江忆茗都是出了名的美人儿,江忆玦这个兄长自然也不会其貌不扬。

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形高大颀长,彰显着久经沙场才会有的冷硬霸气。

眉峰一蹙,便不自觉的显露迫人的威严。

“我知先帝赐婚,可依穆襄侯的性子,怎会对轻歌如此关照?”

叶轻歌低头不语,她总不能说因为自己是容昭的心上人吧?

老夫人倒是还淡定,微微一笑道:“有什么不可以?轻歌,你去吧,别让穆襄侯等久了。”

“是…”

江月宏突然道:“表妹,我和你一起。”

叶轻歌一愣。

他淡淡微笑,“时间不早了,反正都要进宫,我顺便送你出去。”

叶轻歌释然,点点头。

“好。”

……

依旧是低调而奢华的马车,容昭就坐在车内,听到百步以外传来的脚步声,他立即掀了窗帘抬头望去,好一会儿才看见叶轻歌走了出来。她穿着月白色绣竹梅兰襕边挑线裙子,简单而朴素,却清丽大方不失优雅。头上用白玉发簪别成扇形,再配以粉红色头花,看起来素净而美丽。

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朱。尤其眉间一点朱砂妖娆似血,为她本就绝色的容颜锦上添花。

气质绝佳,风韵独存。

无论多少年,她都如此美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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