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一旁的宁越开了口。
“太子说笑了,洛阳本就是王室之地,王室不过搬回去而已,谈何中兴?我家大王或许比起同龄人是要老成一些,但王室积弱多年,多次战乱之后,典籍和传承多半缺失,我家大王的所学又如何比得上贵太子?我王室只欲求生存,正要托庇护于魏侯之下,又要大王沉稳睿智何用?”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宁越这一番回击不可谓不犀利,硬是将魏太子的话给顶了回去,搞的这下太子申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倒是魏侯笑了笑,“周天子乃天下共主,只需坐享诸侯孝敬即可,其余倒也没有太大作用,大王就请放心吧,有寡人在,周室可继续尊贵天下。”
“那便多谢魏侯爷了!”宁越躬身道。
“寡人先去了,初回安邑,事务繁多,就恕不亲自陪同了,一会自有公孙痤替你家大王安排寝宫。”摆摆手后,魏侯拉着公子申走了出去。
身后其余大臣忙跟了上去,而那公孙痤则是走了上来,微微一拱手说道,“就请诸位在此殿中稍侯,待吾事了,自会领诸位前往寝宫。”
说罢,公孙痤一摆长袖,也冲着魏侯追了过去。
片刻之后,这宽阔的殿堂之中,便只剩下周扁以及手下的宁越,王孙满和樊馀一共四人了,哦,还有角落里留下来的两名小侍女。
进城之前已经在城外用过午饭,这会正是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多的光景,被魏侯撇在了一边,正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君臣四人无奈只得在此等候。
将那侍女唤来一问,才知道方才被拦在门外的苏锐以及亲卫们,都被引到偏殿去歇息了,想来魏人是有安排的,于是就没去喊来。侍女们也很快就搬来了小几和坐垫,以及端上了热茶,魏人并没有落下这些基本的待客之道。于是,四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了闲话。
却没想到,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近一个时辰,竟还没见一个人管事的人过来。
茶水都换了两次了,问下侍女,还是都不知道大人们是怎么安排的,难道自己这一行人被魏侯给遗忘了?
“难道那公孙痤忘记我们了?要不要我出去找人问一问?”樊馀忍不住开了口。
“暂时还是不要的好,魏人将我等请来,肯定不会丢在这里不管的,或许是魏侯刚回,朝中所有大臣均在朝会未散,故而未能估计我等。”周扁沉吟道。
“大王言之有理。樊馀你就忍忍吧,好在这屋中暖和,又有热水可饮。”宁越也跟着说道,显然对于周扁的表现很是满意。
这一等又是近半个时辰,周扁也忍不住了,突然站了起来跳了两下,“跪坐了这么久,腿都麻了,再坐下去只怕腿要断了。”
知道大王从来都不喜欢跪坐,宁越倒是早就习惯了,于是笑笑,“大王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动动也好。”
然后宁越和王孙满仍旧端坐着,只有那樊馀倒是不羁,也站了起来,甩甩胳膊踢踢腿,口中嚷道,“再等下去,天都要黑了,随便寻个宦官给我等安排个住处,又不是什么难事。还是让我去问问吧,不问问,难道要一直在这里等着?”
周扁也是不耐,望向了宁越。
后者则沉思顷刻后抬头道,“也好,让满大夫出去问问吧,魏人的态度的确可疑。”
这明显是不信任自己嘛,樊馀一听顿时焉了,一屁股坐了下来,猛灌了一杯热水。
周扁则是没好气的笑道,“满大夫以前来过魏宫,认识的人也多,自然是他去问比较好一些。”
王孙满得令立即拜拜衣袖躬身退去,可是片刻后就铁青着脸回来了,“魏人欺人太甚,门口的佩剑宫卫根本就不让我出去,也拒绝回答我的问题,只说是上面的命令,为了大王的安全,不让我等离开此殿。”
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周扁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也不好看起来,“魏侯这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吗?怎么却把我等当犯人看?”
“大王慎言!”慌的宁越连忙站了起来,小步快走到周扁跟前,拿眼斜了斜殿角站立着的两个侍女,半捂着嘴小声道,“或许这是魏人的试探,大王还请息怒,毕竟我等是在魏宫之中,可以让魏人知晓我们的脾气,但却决不能与魏人起冲突。”
“嗯。”周扁点了点头,在地垫上盘腿坐了下来,若是没有贴身侍女在,周扁都像斜靠在软玉温香之上了。
“可是,我们在这里等待的时间也太长了,本王受不了了。”紧接着,周扁又大声说道。
轻轻的点了点头,宁越也坐了下来,“大王勿急,不如让臣下给大王讲讲臣下年轻时的事,以供大王解闷。”
“那就请讲吧,本王虽与你打交道多时,但却很少听你说这。”周扁顿时就被吸引了过去。
而那樊馀和王孙满也坐了下来,饶有兴趣的望向了宁越,在这个没有小说,故事也匮乏的时代,能听听一个人过去的经历,就是一件极其吸引人的事了。
宁越微微一笑,摆一摆衣袖缓缓讲到。
“二十岁以前,我在故郑国中牟邑郊外种田为生,虽能果腹,但却并不能温饱。一日,我从田中劳作归来,路过旁村中一处小院,忽闻院中有肉香飘来,而我当时就连黍米都吃不饱,我心中疑惑,为何他可以吃肉我不可以?便放下农具,上前叩门相问,你这为何所食不同?”
“那开门的老头乃是旁村人,自然认识,我还记得他当时轻蔑一笑,我家小儿在新郑为官,故而我家可以吃肉。”
“我心中又有不服,为何他可以当官,我不可以?待我问了出来时,那老头便哈哈大笑,笑罢后说道,我家小儿自十岁开始读圣贤之书,故而三十岁而仕,我家始有肉吃。”
“我便突然意识到,读书或许可以改变我的生活状况,于是当时我想了想后仰头说道,那我便也去读书,日后也可吃肉。”
“那老头却笑得更厉害了,我家小儿十岁读书仍然嫌晚,你都二十有余,还读什么书啊,来得及吗?”
“听见那老头的耻笑,我当时也并未动怒,而是又想了想后抬头说道,你家小儿读书读了二十年,我从现在开始也读书读二十年,别人白天干活我也干活,别人晚上睡觉我便不睡觉,我来读书,二十年后,终归是追赶的上罢,到时吃肉也不迟。说完后,我便回了家。”
“那一次,我的确是拿定了主意,想要开始认真好好读书,可是一回家,便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难题摆在了面前。”
“什么难题?”被宁越所讲吸引住了的周扁忍不住问出声来了。
“大王猜一猜呢!”宁越笑而不语。
“什么难题?”突然,一道清脆的童音从旁屋响了起来,惊得周扁几人慌忙向那声音传来的门帘望去。
只见门帘晃动之中,从这殿堂的另一处旁屋中闪出了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穿着漂亮的衣裙,小步跑了过来,“你快些说嘛,还猜什么猜?”
宁越愣在了那里,却忽听那殿角的两个小侍女跪倒在地,叩首道,“婢子拜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