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护我洛阳王城,使太庙九鼎免于受惊,我大王麾下,王畿子民死两万五千有余,重伤一万有余,伤五万有余,天子亲军大将庞兴亦亡,此外巩邑城烧毁,洛阳城墙城门破损,为守城用,拆除城内民夫五千间,后又拆除王宫殿堂二十座,再此外,今秋粮草收入受损,洛阳被困两月,粮草耗费无数,如今王宫用度已然短缺,太后在宫尚且只能温饱。如此巨大损失,今日韩侯只想以区区两千男奴、两千女奴作陪,便欲了之,别说魏侯在此看不下去,就是日后传言出去,却叫天下人如何看你韩人?”
越说到后,宁越的语气越是严厉,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果然气势逼人。
只说的魏侯也是连连点头,众人皆转向韩侯看去。
此时韩侯已经回位坐下,却没想韩侯身后跳出一人来,却是一名年轻的公子。
这公子先弯腰向魏侯,后冲周扁拱了拱手,然后才说道,“魏侯,周君,诸位大人,吾乃韩公子庆,先君衰公之子,方才听宁大夫一言,在下有一个疑问。既然说到伤亡,那我韩国冒犯洛阳一战,死四万五千有余,重伤一万有余,伤三万有余,又该问谁要赔偿?故而,在下窃以为,我家侯爷既然已经认罪,天子富有四海,不若就此笑纳了便是,传出去那也是王室的好名声,不知宁大夫以为如何?”
公子庆话音刚落,宁越便立马开始反击了,“贵先君共侯断送四万兵士,乃其误听他人之言也。不然公子班有韩国兵符否?公子班能说动大将军韩虎否?否也。故而,韩军之损失,乃自为之,却谈要他人赔偿,岂非徒惹天下人笑话乎?而我王室不然,王室之损失乃受韩军之累,而众所皆知,我王室所占之地仅河洛之间,前岁还有河北河东两邑为韩国所夺,王室早已用度不足,如今竟还要靠行商贾之事来补贴一二,困窘可见一斑。故而,我王决议,韩军冒犯一事,不可轻轻放下,以免天下人以为我王室好欺。”
宁越这话答得不可谓不合适,可是韩人的行为却总让周扁觉得有哪里不对,若是韩人只想让王室接受其少量的赔偿,那可不必说出韩军死四万五千有余的话,还问找谁要赔偿,这不是笑话么?但公子庆就这么说出来了,公子庆今天既然能站在韩侯的身后,那就代表其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臣子,绝非一轻率之徒。
那么这么说的目的何在呢?突然周扁斜眼瞥见魏侯的眼光有些闪烁,周扁心中顿时明了了,公子庆这是故意说给魏侯听的啊,目的就是要强调韩军死了四万多,而且是在宁越刚刚说出洛阳死两万五千之后,那么公子庆这么说就是为了和王室的损失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这是在提醒魏侯,周王室的战斗力已经今非昔比了。
韩人果然狡猾,真可谓是算计周全。不过,周扁迅速就想到了应对方法,趁着宁越那一番话还没说完,周扁转身偷偷向王孙满低语了一句,后者立即点头表示明白。
于是,那宁越话音刚落,王孙满便跳了出来,冲魏侯韩侯行过礼后,便向那公子庆问道,“公子庆休要胡说,韩军之强,远胜于我洛阳王师,公子庆所说这死四万五千余人,恐怕多半乃是市丘、华阳和新郑所损,却要算在我王室头上,故意说与魏侯听,乃是何居心?莫非是要魏侯赔偿于你不成?”
被王室这两名大臣连着反驳,公子庆顿时有些吃不消了,摆手道,“在下并未说要魏侯赔偿,只是想贵我双方都有损伤,我韩国也已受到惩罚,王室大度,何不笑纳?”
“那为何要夸大说是死四万五千有余?莫非死的人多,便能博得我家大王同情?真是妄语。”反应过来了的宁越立即就发作了。
“在下哪有妄语?此乃实话也。”公子庆强答道,不过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
趁着公子庆答这话,周扁偷眼望去,果见魏侯脸上的表情精彩了起来。
而韩侯那边,眼见公子庆有些应付不下去了,韩侯武身后立即跳出一名白发须须的老者来,摆手示意公子庆退下,尔后那老者行礼过后答道,“老夫乃韩大夫韩晁,周大王和魏侯爷当前,老夫怎敢妄语。不怕魏侯笑话,我军攻打洛阳,伤亡数目,公子庆所言确实。如今周大王和魏侯都在,吾等又怎敢有所欺骗?”
韩晁乃是韩国老臣,便是魏侯也是多有耳闻,故而听见韩晁这一番话后,便是连连点头。
不料此时宁越却也是说得性子起来了,听完这话便拿眼一横,顶了句,“空说无凭,韩大夫大可以再往多处说,谁又知晓?”
这分明便是挑恤了,说得韩晁两眼冒火,拿手握住那一尺白花花的长须,怒声道,“老夫在此,便是凭证,小子休要胡语。既然小子说吾空说无凭,那尔等言称洛阳死两万五千余人,又有何凭?”
没想这韩晁竟然这么容易就激怒了,倒是吓了周扁一跳,斜眼一看,魏侯也是眼中略有不屑,的确,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恨不得跳起来骂人家小子,的确不是很雅观。
不过宁越倒是镇定的很,冷笑一声后说道,“我王室既为索赔而来,又如何不能叫人信服。来人啊,取凭信来!”
这后一句却是冲土台之下吼的。
听见这一声吼,土台上众人都忍不住向下望去,只见王室护卫中走出数人来,每人手中一堆竹简,闻声便向土台上走去,不想却让魏侯的护卫给拦住了。
魏侯也满是好奇,轻轻一摆手,自然有将军吩咐下去放行。于是那十人便依次走了上来,只是这土台上面积小,后面的王室护卫只能站在台阶上。
宁越转身从第一名护卫手上接过那一大堆竹简,回过身来放在了魏侯面前,“魏侯爷请看,这是得知韩侯肯认罪后,连夜从洛阳抄回的。当初韩军攻打洛阳时,我王室便令人将每日战死的军士都记录下来,这次特抄了一份来,原件还在洛阳。”
这边正说着话,魏侯便翻开了面上第一册竹简,只见上面用工整的小篆书写着,“首日,城上,巩邑西刘氏黑,成周北李氏其。”等等诸如其类的一些话。
待这边向魏侯介绍完,宁越转身又去取了一堆竹简,放在了韩侯面前。“韩侯也可以一观,便知我所言两万五千有余不假。这册上均记录清晰,哪一日,在哪里因何而死,不管是城上当场战死,还是战后重伤而亡,皆有明确记载。此便为我王室凭信。”
宁越落地有声,这下不光是韩侯,便是魏侯也被震住了,便是那韩晁也抢过一册来仔细观看,而且都是看过一册又一册。在古人的世界里,那会风气还是比较纯朴的,所以写在文面上的便都认为是真的,于是韩魏双方也无人再持异议。
只听宁越又接着说道,“我这十人,每人手捧二十五卷,每卷记一百人,恰恰两万五千余人,只是有的找不到名姓,或者有些仍旧重伤的,且并未在案。总之,多半在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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