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说话之人名叫冯德财,是对街咸亨当铺的老板,长的身宽体胖,一张脸肉乎乎的,两眼被挤得几乎只剩一条缝。咸亨当铺与陶然居常有银钱往来,因此刘明端与这冯德才关系还过得去。
冯德才点点头,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张宇一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虽然品貌出众,衣着得体,但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个得道高人,生的白白净净的,反倒像是个外出踏青的富家公子。他自忖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江湖术士忽悠敛财的门道,认为张宇一也不过是凭借几个小把戏出来糊弄人的游方术士罢了,即便真是道门中人,就凭他这年纪道法最多也才刚刚入门,哪里来什么真本事。想到这里,顿生轻视之心。
他自认江湖经验十足,眼光老道,自己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心中窃喜,嘿嘿,刘明端你这老小子这回也栽了跟头把,竟被一个黄口小儿忽悠得晕头转向,还真把他当活神仙供起来了,传出去非笑掉人大牙不可。又盯着张宇一看了半晌,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暗道:“你小子,年纪轻轻不学好,竟然装起神棍在这里骗吃骗喝来了,你忽悠得住刘明端却瞒不住我冯德才。且让我来问上一问,拆穿你这个江湖骗子混吃混喝的把戏,好让大伙看看你的真面目。”
打定主意,向张宇一略略微拱手,做了个样子。道:“这位道长请了,在下姓冯,听闻道长年纪不大道法却jing深的很。因此想请道长你来断一断,在下最近可有何烦心之事?若是断的准,在下立马奉上白银五十两,再叫您一声活神仙。”虽然话说得客气,但嘴角微带冷笑,语带傲慢,显然心中并不相信张宇一真能推断出来。
张宇一对此心知肚明,知道这人是存心来找茬的。他jing研正一道诸般先天典籍,对于这区区“风鉴”之术自然不在话下。本来经过这么多年修生养xing,父亲张继轩又约束得严,儿时那激动易怒的xing子早已被打磨殆尽,本不想和这人多做计较。只不过他毕竟年少,多少还是有些少年意气,加上围观的人甚多,这人又是摆明了前来挑衅自己,心中还是微觉有气。
刘明端见张宇一沉默不语,还以为他答不上来。心道不妙,略带不满的看了冯德才一眼,暗想:“你这冯老胖子每天喝了松醪酒,吃完猪头肉;有事没事总喜欢在我陶然居找茬。今天若是得罪了我刘某的活神仙,下次等我陶然居酿了上好的松醪酒,老胖子你是想都别想了。”
正准备开口替张宇一说话,不料张宇一却微微摇头,用眼神制止了他。
张宇一略略打量了这冯德才数眼,淡淡一笑,道:“冯老板过奖了,在下一个黄毛小子,初出茅庐,实不敢当这‘道法jing深’四字,但猜出冯老板你最近为何事烦忧,想来也非什么天大的难事,小子虽不才,自信却也能勉力办到。”
见冯德才一脸的不信,顿了顿又道,“据在下推断,冯老板恐怕做的是典当质押的买卖,最近铺中收到了一副字画,而且质出的价格不菲,但冯老板您后来发现这副字画竟然是副赝品。眼下冯老板正担心这笔回款收不回来,不知是也不是?”
此话一出,别人也还罢了,冯德才早已是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也难怪他吃惊,这副字画是前几天他自己亲手所收,正是隋朝展子虔的一副《游chun图》,无论纸张,笔势,还是墨迹无一不和展子虔以往的诸多作品相符。他也是鉴别良久,几乎已能确定是真迹之后才收下,质给了对方三千两银子。这幅画他也是贴身收藏,不料就在前天晚上无事拿出来赏玩时,在灯光下偶然发现纸张内不是用的隋朝时期惯用的麻纸,而是后来才开始使用的桑纸。
这一惊非同小可,三千两白银,足以抵得过自己当铺数年的利润了。但这件事又不好对其他人说,毕竟是自己亲手收进来的,传出去的话自己声誉受损不说,万一一众债主听说后上门催债,咸亨当铺非得关门大吉不可。因此这段时间他除了把自己关在房里闷头苦思对策,就是出来喝点闷酒。刚才虽然不大相信张宇一能猜出,只是存着让张宇一出丑的心态才出言发问,其实内心里还是隐隐约约抱有一份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