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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闿运缓步走到书桌旁取过纸笔,刘摩凑上前来,只见王闿运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官”字,龙飞凤舞又不失苍劲挺拔,着实让刘摩汗颜。
王闿运道:“《礼记-王藻》中说,官,谓朝廷治事之处也。可天下又流传着山高皇帝远这样的话语,就此而论,华夏万里河山,唯权柄方能执鼎。”
“官字,上面是个宝盖,可当成官仪、华盖或权威,也便是说为官者须有威严,但有些人解释为升官发财之意,实则谬误。曹雪芹说得好,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钱财,不过过眼烟云而。”
刘摩插嘴道:“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啊!”
王闿运大笑一声,“此话倒也精辟,来牧平于海外亦是见识不凡。炎黄子孙重的是名而非利,或许你将来是做大事之人,但必须牢记凡事量力而行,不可妄自菲薄,石崇富可敌国,结果家破人亡,沈万三富甲天下,结果还是家破人亡,钱财多了空惹人忌,并非好事情。”
刘摩只得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
王闿运又道:“官字下方两张嘴,一嘴在上一嘴在下。我观当今官员,皆是对上巧言献媚,对下严声厉词。左季高评曾文正,凡人贵从吃苦中来。此句实为中肯,曾文正扶助清室,力挽狂澜,若其地下有知,定会大骂安徽李二。”
“李二?李鸿章?”刘摩问道,“这是为何?”
王闿运的情绪稍有些激动,转瞬又平复,“李鸿章曾经说过,世上最容易干的事就是做官了,要是一个人连官都做不了,那就十分地无用了。此言大谬,做人应该老实本份,一是一,二是二,黑是黑,白是白。做官就不能老实,老实就等于无能、没气概、没魄力。但李鸿章的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尽是些家奴,实是祸害华夏。眼下法兰西人在南方虎视眈眈,法兰西增兵一事已经传遍天下,李鸿章却一再主张以和为贵,其中有私心而。”
刘摩道:“先生指的是直隶淮军和水师?”
王闿运点点头道:“不错,李鸿章将淮军与水师当成是自家私军,哼!洋人已经打进了家门,还说什么睦邻友好,真是混账话!”忽又摆摆手道,“罢了,不提这个,我再给你讲讲这为官之事。”
“国人最讲究的是等级尊卑,这在官场上更是到了令人纠葛的地步。不论排场、筵席还是公务,下属皆要小心伺候,生怕上司一个不高兴便要剥去官袍。为官者,只要成了上官,即便随便的哼哼唧唧,在下属眼中都是高深莫测。通常上官都会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就是要下属对其毕恭毕敬。”
“但官场最累的莫过于不能随便说话,所谓官身不自由,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官场有官场的不得已,实则官场不过是一帮说假话的人都混在一起你哄我我哄你罢了,这就是官话官腔,若是你想要破例而行,必将被排斥于外,不过你在琼州却占了地利之优。”
“地利?先生为何如此说呢?”
王闿运笑道:“琼州地处海外,距京师数千里之遥,政令多有不通,在这里,树好栽矣!”
树好栽?刘摩笑笑没有言语。
王闿运接着道:“为官与为人不同。某县令让一位高明的瞎子算命,瞎子不知来者是县令,摸着县令的头说,‘此乃狗头,贱也!’县令的随从惊而大怒,欲揍瞎子。县令以手势止之。瞎子又摸县令胸,曰,‘此乃鸡胸,气量窄心计多也!’又摸膝盖后大惊,‘此乃虎膝,宜跪,当为七品官也。’可见在黎民心目中,即便是再丑再贱,一旦为官便卓越于世人。官场乃一大染缸,即便再清再白之人进去之后也会面目全非,否则只能被人踢出缸来。”
刘摩觉得脑袋越来越大,岔开话题问道:“先生对权臣如何解?”
“权臣?”王闿运面上又显现出激动之色,盯住刘摩了一阵,笑道,“有意思!既然你这么问了,我给你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