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可怜的中书舍人被许国这句话问的一头雾水,头上立时冒出汗来。要知道这中书舍人的司职在文渊阁里面并不是大学士专用而是轮值制度,今天正好轮到这位仁兄。这位中书舍人在心里暗暗嘀咕自己可是倒霉,这重大事情你还会看不到么,你看不到反而来问我,这不奇怪了,我一小小的中书舍人能有什么权利去知道有没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看着骂人学士许国的脸色如此严峻,估计自己要是回答不出免不了要吃些瓜落。立时硬着头皮,先鞠行一礼答道:“禀阁老,今日一切正常,阁中并无什么大事发生。”这中书舍人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偷换概念,我和你说的是文渊阁里面的事,而不是政事。
也不答话,挥挥手许国示意中书舍人下去,又拜了一礼后正准备转身下堂而去的中书舍人心中长舒口气,刚刚想着总算应付过去了之类的念头才一晃悠,就听到许国又开声不紧不慢的问道:“其余几位阁老都在阁中么?”
中书舍人立时心里一沉,更是一肚子腹诽。你这家伙居然问我,我是阁老么,我怎么会知道阁老的动向。但是不回答又不行,回答不知道更不行,还好前面大家互传消息说申时行今天不知道怎么就请假了,这也算是大新闻,申时行成为首辅以来几年内破天荒第一次请假,更有人听说是进了皇宫后吩咐人来告假的。后半句肯定是不能说的,说出来万一传进首辅的耳里自己不是落了个搬弄是非的罪名,这文渊阁里谁人不知首辅和次辅相互斗的是一塌糊涂,自己这小小的中书舍人可不敢参合进去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低声说道:“现在在文渊阁的阁老只有二位王阁老当值,申阁老告假回家了。”
“嗯~!”许国听闻此言立时腰板暗中挺了起来,挥退了这位被他折磨的七上八下的中书舍人后,陷入了沉思中。这申时行怎么就告病了,这其中必有蹊跷,按照道理这首辅如果真的告病应该安排替职之人,首先就要同我这次辅说一句;可申时行并没有如此,这说明他的情况一是并不严重,二是突发状况导致了他请假的原因,也使得他想的并不是太过周全,所以没有通知我这个次辅。难怪我今天进文渊阁闻到味道不对,原来症结就在此处。到底是什么突发原因导致他告假半日呢,不行,我要去探探口风。去见见王锡爵,看看能从他哪里收到什么风声么,王家屏就算了那个伪道学和他说话半句话都套不出来,只会开口圣人闭口子曰,要不就是板着一张脸好似谁欠了他的米还了他的糠一般,活生生就能把人腻闷致死。
又定了定神,批了几件公文,然后拿起一份礼部送上来的呈报,一步三摇的走出自己的阁房来到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王锡爵的阁房门口,语带亲热之气的问道:“元驭老弟在么,这里有份公文正好落到老弟的礼部身上,所以要与老弟参详一二。”
王锡爵此时正在房间里写一份奏章,见许国在外召唤,于是把奏章放入抽屉之中,快走几步来到门口行礼,口中称道:“维桢兄有事吩咐,尽管呼个舍人来唤小弟就是,怎么还亲自跑一趟,万万是不敢当啊~!”
笑呵呵的许国,与王锡爵之间相互间见完礼后,进屋中坐下,等随伺的中书舍人送上香茗,挥手把他斥退之后,将手中的呈报递给王锡爵观瞧。王锡爵也不多话,接过来一看,立时心里就有数了,徐国今天前来必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是为了这封呈文中的事情。
眼前的这一封呈文,乃是三日前的礼部呈文,意思是安南国的使者要求进京陛见皇帝请求批准。这件事其实王锡爵两日前就知道,而且遣人通知过各位阁老们说明日朝议的时候再行商议,怎么今天他就拿来问自己了,记得前天吩咐下面的人给各位阁老送消息的时候,拿来的回执上面并无什么其他言语皆是知道了三个字。按照往日的内阁公文批示习惯,这‘知道了’三个字就是大家都同意自己的建议,如果说大家的批示回执是‘清楚了’就是大家并不是很赞同,但是可以协商看看之间的利益交换能不能有妥协得地方需要自己去做工作,相互沟通;如果说批示回执是‘明白了’就表示写这个的人对这件事情有完全不同的态度表示反对。这些惯例词句在文渊阁的往来公文里面还有不少,都是一些俗成的例子,这些话语把中国文字的博大精深发挥到了极致,也把官场文化发挥到了极致,让阁老们发言进可攻退可守,太极球可以玩的呼呼叫,中庸二字发挥的是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