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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里,暖风和煦,清池边,莺飞草长。
黄槐树下,明亮的少女仰着头,满是焦急地看着树上半高的身影,道:“如意,小心些。”
“知道,就快够着了。”陈如意一手抱着树干,一手伸出,身子半斜着去摘不远处枝干上的最绚丽的黄槐花。
“还是算了吧,让长公主知道可不得了。”苏曼荷满是担忧,不时地左顾右盼,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如此淘气总有些后怕。
“这里也没别人,小曼姐不说,母亲不会知道的。”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丫头们的叫喊声,二人好不容易甩了丫头,如今一听,瞬时心虚,苏曼荷回头,虽没看见丫头们人影,却是不住地催促着如意:“快下来!快下来!”
陈如意也是心慌,黄槐花刚入手,却一个不慎脚下踩空,娇小的身子从树干上滑下,惊得她尖叫连连。
听见陈如意的惊呼,苏曼荷回头,突地眼前一片朦胧,黄槐树越离越远,明黄的花瓣全部枯萎,草地枯黄、寒风阵阵,冰凉的清池水里传来陈如意的呼救。陈如意挣扎着拍打水面,苏曼荷想跑上前,伸手救她,可水中的人儿好似越来越远,她的手无论怎么使劲儿伸出,都够不着如意,只无助地喊着“如意”,一声又一声,陈如意却毫无回应,就这么慢慢地沉入水里,她焦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池水没过她的身子、没过她的口鼻,最后整个人沉浸水里,再看不见……
“啊!”
从梦中惊醒,苏靖荷弹坐起身,惊魂未定却被立即拥入温暖的怀中,宽阔、熟悉的臂膀让她惊慌无措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将头埋在他胸前,感受着他的大掌轻轻抚着自己的发丝,温柔安慰着:“没事了,有我在。”
“我刚才做了个梦。”静了一会儿,苏靖荷才是悠悠说着,声音从胸前闷闷传来,细声细气,周辰景却听得清楚。
“我梦见如意了,那年我刚教她爬树,她爬得不高,够不着树上的黄槐,便使劲儿伸长手,最后她扯下一株黄槐,人却摔了下来,我明明记得结局是我接住了她,两人在草地里滚了一圈,虽然摔得疼,却是开怀大笑……可梦里,我没有接住她,她落到了清池里,我使劲儿喊,她却不肯回应我,我,抓不住她……”
周辰景絮絮叨叨听她说着惊魂的梦境,不曾开口打断,今日他原有要事要办,待秦管事到兵部传话说了原委,他不敢停歇,立刻赶来了苏牧府上,他知道如意对她而言的重要,这个时候她最需要人陪着。
胸前愈来愈冰凉,是她源源不断的泪珠,她压抑了哭声,只哽咽说着:“只是一场梦,是不是?”
想回答她“是”,可是才张嘴,却出不了声,既定的事实,即便而今相瞒,日后还是要面临痛苦。
等不到答案,苏靖荷咬着唇,泪水更是簌簌涌出眼眶:“其实,我看清楚了,就在清池边,那棵我们曾经嬉闹过的黄槐下,她孤零零躺着,浑身湿漉、毫无生机,她那么喜欢漂亮,河水却吹乱了她的长发,周身肿胀,寡白的脸庞甚是骇人……”
愈说,身子抖得愈发厉害,周辰景加重了手中力道,将她圈紧在怀里:“别想了,再睡一觉,我陪着你。”
苏靖荷没有回应,她如今哪里能安心睡下,无论睁眼闭眼都是如意躺在冰凉的地上,了无生气的模样。躺靠在周辰景怀里许久,才是仰头,满面的泪痕的模样让庆王看着心疼。
“我想去看看如意。”苏靖荷只说了这么一句。
清池女尸一事,不过半日便传遍京城,清池溺水时有发生,可今时不同,死的是长公主府的五姑娘,那个陈家送去城外养病的五姑娘,却莫名淹死在清池里,怎不叫人意外又好奇。
庆王府的马车停至陈府门前,看着大门紧闭,周辰景让下人先去府门口通报,却是被拒。据闻今日陈府闭门谢客,莫说是庆王,便是与陈家亲近的成王都是吃了闭门羹的,陈家刚丧女儿,倒也没人与他计较,都恹恹回府。
苏靖荷没有强求,待马车回转,陈府大门却突地被拉开一小半,年轻的小厮一路小跑才赶上了庆王府的马车。
“可是庆王妃来了?”
熟悉的声音,苏靖荷能辨认出来人是陈宴身旁伺候的小厮,还不等她说话,那小厮继续道:“少爷让奴才出来请了王妃进府。”
苏靖荷侧头看了眼庆王,而后毫不犹疑推开马车门,下车,庆王亦跟在她身后,小厮却是为难道:“少爷只让奴才请王妃一人。”
陈家即便再得圣上青睐,终究是臣,这番说话自然逾矩,可想着陈家如今伤痛,便是作罢,只瞧着苏靖荷,有些不大放心。
苏靖荷却是宽慰说着:“王爷先回府吧。”
周辰景握过苏靖荷的手,只淡淡说了句:“我在府外等你。”
陈府上下异常安静,行过的丫头皆低着头,步履轻微,不言不语,只一些下人忙碌着挂起素白绢布,方显府上丧事。
被小厮引入后府,进了陈如意的院子,苏靖荷微微讶异,待站立在陈如意房中,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如意,有一瞬恍惚,仿若和许多年前一样,她只是过府看望病中的如意……
床榻边,几位陈家姐姐细致地替妹妹清洗着指甲里的泥土,陈宴只站立一旁,平日瘦弱的身姿,如今难得一见的英挺。
苏靖荷缓步走近,自是惊扰了众人,陈家几位姐姐年岁长她们好些,都早早嫁了人,苏靖荷与她们都不亲近,但都认得苏靖荷,只如意与她交好,又是陈宴开口应她入府,便没再说什么,只当成全如意,让好友也能送她一程。
愈走愈近,陈宴突地轻嘘了一声:“如意睡着了。”
听罢,苏靖荷停下脚步,陪着陈宴站在床榻边,看着暖被下苍白的容颜,皮肤久泡,原本光滑的脸庞满是褶皱,即便被收拾得干净,也难还原昔日美颜。
她一心想来看看如意,如今瞧见了,却不知能说些什么,嘴唇蠕动几分,终还是合上,只静静站在一旁瞧了床榻上的如意许久,眼睛又酸又涩,只得微微仰着头,才能阻止夺眶的泪珠。
好一会儿,一方素帕递在跟前,苏靖荷抬眼看了身侧的陈宴,只听他道:“姐姐们还有些话和如意讲,咱们先出去吧。”
如意的院子,苏靖荷很是熟悉,小时候她时常到陈府来,那时候长公主也很喜欢她,总笑说她与如意亲若姐妹,能亲上加亲最好,若没有先前的那一出事故,或许她会以苏曼荷的身份嫁给陈宴?
抬头看着走在前边的陈宴,苏靖荷浅浅说了句:“对不起。”
陈宴顿住步子,并没有回身,她知道苏靖荷为何道歉,只缓缓回着:“没什么对不起的,若说放走如意,我也是帮凶。”说完,仰头看着天际,一只大雁飞过,自由自在,陈宴抿着唇道:“我以为是成全了她。”
苏靖荷看着陈宴的背影,很是寂寥,透着几分悲戚。当初是他放了如意出城,如今面对家族的哀伤,最难自处的,是他。
陈宴一直给她的印象是病弱寡言,陈如意在府上受百般疼宠,莫说几位姐姐拿她无可奈何,便是长公主的话她也总敢反驳几句,却对这个哥哥言听计从,多少因为知道哥哥身体不好,尽量让着些,她记得那时候如意难过地对她说过:若是哥哥哪天突然离开,该怎么办?
却不想先离开的是她自己……便是陈宴自己,怕也没想过这番局面。
陈宴转身,看向苏靖荷:“如意离京后去了哪儿?之后你可有和她联系过?”
苏靖荷摇头:“大家都知如意与我亲近,她怕我守不住秘密,便没告知我。”说完,苏靖荷低眉,掩了眼中情绪,她没有说苏牧知道,终究还是担心二哥惹上麻烦。
陈宴不作他想,只点点头:“母亲因为如意的事情,晕厥过去,过会儿怕是要醒了,我就不多留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