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有人冲来,便以为是刺客,正要出手,却见来人跑到马前“扑腾”一声跪下,不住的磕头,嘴中口齿不清地哭嚷着“冤枉”。
这名老妇这两年多,每日不做旁事,只躲在京都到扬州的管道树木后面,待有马车便一冲而出。
因为女儿之死,她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可心中却犹记戏文中常听的青天老爷断奇案。戏文里便是冤屈者拦马车呈血书伸冤,方正法行凶者。
却说这名老妇,本是贫苦人家,丈夫早亡,徒留一女。这女长到二八年华,美丽动人,便被游手好闲的扬州知府小儿子看上了。
这小儿子素来目无王法、霸道凶狠,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掳了去,强要了老妇之女。可说那女子竟是忠贞烈女,而且早已许了人家。
如今失了身子,已是不想活了。于是写下一封血书留给未婚夫,投井自尽,捞上来时还死不瞑目。
那未婚夫忌惮扬州知府权势,也不敢伸张,就把血书还给了女子母亲,也就是这位老妇。
老妇告到衙门无人敢管,扬州知府为替子洗白,便反咬那女子一口,说是她勾引在先,只为嫁入林家。奸计未成却被未婚夫得知,羞愧之下才投井自尽,最后判了个死去女子放/荡之罪。
这位老妇听到女儿惨死却还被冤判,怒火攻心,便开始疯疯癫癫。那血书竟也从衙门手里抢了过来,因事情闹得很大,知府不敢公然抢夺,而老妪又已是呆呆傻傻,满口胡话,便由她去了,打算日后再偷偷拿她来封口。
那老妇虽然傻了,却知道她若是进城,会有人将她抓起夺了她的血书。
便整日藏在官道两侧树林里,也不敢离扬州城太近,时时在扬州城外十几里的官道处徘徊。白天便拦马车伸冤,晚上就藏在山洞中睡觉。
扬州知府抓她不住,而事情又过去已久,便不再管她。反正已经是个山野疯婆子,谁会信她的胡话。
如此过了两年多过去,老妇仍是不死心。
今日见墨夜他们的马车过来,便又捧着那封写在麻布上的血书冲出。
一上来便是数个响头,将血书高高举起。
她如今口齿不灵,神志不清,却唯独还记得为女伸冤一事。
颜四下车接过老妇高举的血书,老妇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封血书。
曾有数次,有马车停下,车中之人拿过血书看后却要一撕了之。
幸好老妇发现及时,发狠夺过血书。
此事经历的多了,老妇再不敢将视线从血书上移开,唯恐这人也跟那些人一般,要撕了这唯一的罪证。
颜四将血书看了一遍,脸色微变,便将血书呈给了李昊琛。
血书上是那女子的血泪史,详细讲述了扬州知府的小儿子林百福如何将她强虏回府,又如何强迫威胁于她。
许辞就在李昊琛身边,脖子一扬就可看到内容。
看着这份破烂、已有些年份的血书内容,再看看面容苍老、神情紧张的老妇,许辞双眼泛红,手攥的发白。
李昊琛也是一脸寒色,要把周围冻成寒冬。
许辞望了李昊琛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下马搀扶起老妇。声音柔和道:“大娘,且放宽心。此事我们管了,您且先去马车中休息。”
老妪在此留滞两年多,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答应要管此事,也不论对方是否有此能力,又是要跪下磕头感谢,老泪横流,看的一众七尺男儿心中凄然。
世间唯有母爱,不计回报,能做到此。
公孙御见状从马车上下来,将老妪搀扶进马车内。自己出来坐到墨夜身旁一同驾马,而车内,颜四素来善言,老妪虽口齿不清,但颜四耐心引导,一路下来便也得知了前因后果。
扬州胜地,富饶安居,本该是易居之地。
地方知府却自以为天高皇帝远,目无王法,在地方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端的一副土皇帝的架子。
如今他们知道的只这一件,被光鲜亮丽掩藏在背后的污秽浑浊,还不知有多少。
许辞抿唇,想起了母亲前世被诬陷致死之时。
那时太子又一次出征,而他又在扬州任职,未曾得知。等回家后却只看到黄土一培。罪证全毁,自己无力伸张。故而此时因老妪替女伸冤,引他想起此事,他感同身受,颜色极为苍白难看。
见许辞脸色不对,李昊琛下马过去,一把将他他揽进怀中,拍抚后背,“害怕了?”
许辞将脸埋进李昊琛胸膛中,靠着他的身躯借力站正身体,声音闷闷地:“不怕。我只是恨这地方蛇虫,欺压百姓、目无王法,真是该死。”
李昊琛将许辞揽得更紧,想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小辞,他的脸色太难看了,仿佛瞬间就要晕倒,“放心,自是不会让他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