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婆子推开房门,邀请周幼薇进屋。这屋子甚是简陋,出了几只硕大的盆瓮之外,只有一只破旧的木椅,房中连床铺都未有。
周幼薇略带几分迟疑看着祝婆子,“大娘平日便居于此处?”
祝婆子示意周幼薇坐下,道:“姑娘坐下便是……”说罢,自己却盘腿悬浮于一侧瓷瓮之上,带着几分慈霭笑意,“古来痴心何其之多,但真心却极其难求……”
周幼薇放下帏帽,轻坐在那木椅之上,低声询问:“大娘卦辞中所言之意,能否明示?”
祝婆子仰面笑道:“姑娘聪慧,想来也早已明了,又何须我说破?不过我算出,姑娘这番来寻我,并不只是单纯为了解挂,可是想要去见心上之人,却奈何不能远行?”
周幼薇被祝婆子道破心事,微微垂下面容,羞赧道:“幼薇知道大娘绝非常人,定然有些本事,否则断不然能在那湖畔救下翠儿。我一直羡慕男子能四海游历,后来得见一女子,才明白,身为女儿身,也能如男子一般潇洒率性。”
祝婆子点头笑道:“老身居无定所,你若拜入我门下,这离家途远,你家人定然十分挂记……”
周幼薇点头道:“我会时常写信与家人,让他们安心。”
祝婆子抚掌笑叹道:“你虽为女子,亦是有丈夫情怀,老身并未错看于你。只是,你若知晓老身身份,怕是也会害怕……”
周幼薇抿嘴一笑,摇头道:“幼薇并非毫无见识的闺阁女儿,并不会这般胆小。”
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走进屋内的正是先时于湖畔所见的素衣男子。素衣男子淡淡一笑,摇头道:“淮阳画卦台的白龟老母也收得佳徒,晚辈应当携酒祝贺才是。”说罢,素衣男子从腰间解下一酒葫芦,掂在手中。
祝婆子缓缓站起身,笑道:“今日沐少侠来得也赶巧,不知那王庆一干人如今在何处?”
沐谦豁然笑道:“已将那些人送回了京城中书令江城的府上,我已知会江城,对他这荒唐外甥定要严加管教。”
祝婆子轻声叹道:“这未免也太过便宜那轻薄狂徒了,岂不委屈了我这徒儿?”
周幼薇低声问道:“沐少侠何以能入得中书令府?那江大人如此宠溺外甥,没有怪罪沐少侠么?”
沐谦摇头笑道:“江城为官亦算是有道,只不过膝下无子,幼妹与妹夫又早逝,留下这一个王庆,怎能不宠溺?他平日忙于政务,也少有过问那王庆行事,也无怪那些手下之人阿谀迎逢,养就了王庆那般跋扈的性子。那中书令江城,我曾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并非不可理喻之人,所以只对那王庆小惩大诫一番……想来,日后江城定会严加管教。”
周幼薇若有所思点头道:“如此说来,沐少侠也是朝廷中人?来江南一带,可也是巡查海防漕运之事?”
沐谦淡然笑道:“在下并非朝廷中人,我来此处,不过受人所托,来此寻人罢了,可惜并未寻到要找之人,却意外在湖畔遇见了白龟老母,今日见佳人有难,便出手相助。”
白龟老母笑道:“沐谦为十洲之一流洲的门人,人间各处修仙洞府同气连枝,幼薇,你今日拜入画卦台门下,往后也需称沐谦为师兄。”
周幼薇恬然笑道:“是。”转脸看着沐谦,学着江湖人的模样抱拳道:“沐师兄。”
沐谦连连摆手,叹曰:“这可当不起,白龟老母的辈分比家师都要高上许多,如今在下怎敢与老母的徒儿平辈论称?”
“何必在乎这些?”白龟老母摇头笑道:“倒不像这世外修行之人了。”
沐谦抱拳点头:“今日还有幸见到白龟老母寻得传人,这般喜事,自然要喝酒庆祝一番!”说罢,沐谦手中幻化出三只酒杯,摆于手掌之上,酒壶自行跃起,依次斟酒。
白龟老母拿起一只酒杯递于周幼薇手中,笑道:“我画卦台并无这些繁文缛节,幼薇饮下这杯酒,便是我画卦台门下。今夜,我便会托梦于你父母家人,让他们安心。”
……
是日夜晚,周家迟迟不见周幼薇回家,周亭从润州匆匆赶回,听闻幼薇之事,不由心头焦急。周亭吩咐下人将此事暂时瞒着周老太太,其余众人皆在四下寻找,皆无所获,只听一瘦西湖侧的商贩说及幼薇随一位测卦的老妪出了城门。
安抚周老太太休息之后,周亭夫妇搀扶着走出房门,顿觉困倦难挡,靠着墙根阖目沉沉睡去。
是日夜晚,卢氏与周亭皆梦到同一个梦境,一只白龟浮于莲池之上,言及选定周幼薇为传人,幼薇需离家修行,往后自然有缘再见,让二人莫要挂念。二人醒来之时,发现身侧荷塘一夜间白莲盛开,池中从未种过白莲,此番异兆岂不是暗示昨夜之梦并非虚妄。卢氏与周亭虽然记挂###,但神明托梦自然不敢多有怨怼。二人相视叹息,既然神明白龟选中了幼薇……身为父母,如今只能遥愿女儿无虞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