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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邑郊外道上,一辆马车正飞快奔驰着,端坐车头,急忙催促马车快行的两个男子,皆是一脸的严峻神色,坐在副位的男子则时不时地往车后查探,似身后正被人紧紧追赶,当看到一骑一身白色铠甲的将军策马疾奔而紧追其后时,脸上忽地煞白,忙不迭地催促道:
“有人跟上来了,快点,再快点!”
驾着马车的男子也有些心慌了,将手中的长鞭恨恨甩出抽打在了马臀上,马儿陡然吃痛,扬起提子更加不顾一切地往前狂奔了。
车速渐快,马车有些不受控制,车轮猛地压过路上的一块圆石上打滑,整个车身猛地一个趄趔,两个驾车的男子差点就被甩出车去了,而车内之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几声摔得七荤八素的闷响后,传出几声低沉的咒骂来。
“怕个鸟,不过就这一骑,看我用弓弩将他射杀了便是!”
话音刚落,车内的一个黑衣男子一把将马车后的帘子生生撕了下来,熟练地搭箭扣弓,嗖嗖两声,两只箭矢就往一直追在自己马车身后的那骑着大白马的将军身上招呼。
却只见那马上白铠将军不慌不忙,从容不迫,一个利落侧身半个身子便横在了马背上,轻巧瞧着那两只箭矢从自己眼前飞过。
这位白铠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前来寻人的萧珝!
萧珝一拍马背,猛地直起身子,眼中顿时一阵寒光,起初见这马车奔走得匆忙,心生疑窦,便纵马直追,如今见他们对自己狠下杀手,看来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这马车中果真有鬼!
“立刻将马车停下!”
萧珝已经没有耐心再陪这群贼匪玩下去了,冷冷地下达了最后通牒。
车内黑衣男子见自己两箭都未射中,不觉愤懑,手往箭筒中摸去,又欲多射几箭将那马背之人射下马来,却被身后之人劝阻,道:
“且慢,那人一身白色铠甲很显然是燕云龙骑卫,绝不可小觑,待那人离得近了再射箭,你我一同出手,出其不意,方能一击即中!”
原来,这马车内共有三个黑衣人,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被麻袋套住头部,而手脚皆被绳子束缚着的人,只是这人一时被迷药涣散了心智,正蜷缩昏睡在马车一角罢了。
方才马车打滑,车内发了好大一声闷响,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一激变跌弄得晕头转向,而昏睡在一旁的这个人也不例外,头被恨恨地撞在马车上,这一剧痛,反而让这一直昏睡之人逐渐有了几分意识。
我缓缓地睁开了眼,却见眼前一片黑蒙蒙地,只有些许亮光从麻袋中那些细小的空洞中透进来,头部传来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怔怔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却从麻袋的空洞中,隐隐约约瞧见三个黑影,恍惚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好像他们中有谁提到了‘燕云龙骑卫’?!
我猛地回过神来,是琬儿追过来了么?
陡然间听到了飞龙那高亢而又威武的嘶鸣声,让我心中又惊又喜,是了,那就是飞龙的声音,既然是飞龙来了,那一定就是琬儿追过来了!
琬儿,是琬儿来了,她来寻我了!
他们想要对琬儿不利?
当我看到朦胧的身影中有两个人正缓缓地举起手中的弓弩时,几乎没怎么多想,我拼劲全力站起身来,就直往那些人身上扑了过去。
眼前之人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反射性地躲到了一边,而那两个手执弓弩正瞄准敌人的黑衣人却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伴随着移动马车上的惯性作用,我结实地撞到在了他们两人身上,随即三个人被连带着一起摔出了马车……
不得不说我是幸运的,坠地的那一击我直接压在了一个人身上,随即被摔出了好几米,弓着身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止住了身形,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后都已经快好全了得伤口,陡然间又裂开了,疼得我都不敢再动,一瞬间让我以为,我的手是不是脱臼或者骨折了!
而那两个随我一道被摔出马车的黑衣人因为身怀武艺,懂得趋利避害,虽然也受了伤,但是在站起身后还能自主活动,可见皆是身体强壮之人。
“别让他跑了,主上有令,若不能将人带回,必不能再让他存活于世!”
落得稍远的黑衣人突然大喝起来,似在提醒哪个坠地时离我最近的那个黑衣人,因为坠落时他被我压在身下,替我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伤害,以至于胸膛的肋骨都断了几根,听到身后黑衣人的命令,这个人咬紧牙从腰边抽出短刀,猛地朝我这冲了过来。
我浑身疼得都不敢乱动,从麻袋的缝隙中隐约看到了那人拿着短刀冲向我的身影,求生的意识驱使着我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挪动着身子想要后退,却根本敌不过那人冲向自己的速度,很快,他的短刀就从我头顶上劈将下来……
“啊~”
伴随着箭矢的一阵破空之声,紧接着一声惨叫,黑衣人的脖子被人一箭洞穿了咽喉,鲜血喷洒了我一身,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腔……
发生……什么事了?
我整个人呆呆地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不断地用手臂去蹭套在脑袋上的麻袋,我想要看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那个黑衣人直直地倒在了我的身侧,我才意识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那个想杀我的人,死了?!
这个黑衣人失败并没有阻止另一个黑衣人的脚步,他继续跟上,抽出了腰间的短刀,不顾一切地朝我这奔杀过来,可他还未来得及靠近我,便被凌空降下的大白马横冲,整个人都被直直地撞飞开去,那骨肉被碾碎的声音格外刺耳,只是听到都不觉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就在刚才那一瞬,为了加快阻击的速度,萧珝驾驭着飞龙凌空一跃而起,一跳便越过了待在原地的高辰,毫不犹豫地直往那黑衣人所在之地冲击过去。
所有的一切就发生在那一瞬,那黑衣人被战马撞得胸骨尽碎,吐血而亡。而萧珝则在离高辰十步开外勒住了马头,将她护在了身后。
马车发生的意外,还是引起了前面负责驾驭马车的两个大汉的注意,等他们停下了马车纷纷拿出大刀冲过来之时,那两个黑衣人早已死在萧珝之手。
两个大汉怒不可遏,举刀便往萧珝这砍杀过来,萧珝的面容隐藏在獠牙面具下无法辨识,可她那双冰冷无情的目光,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萧珝利落地下了马,只听铮的一声,萧珝顺手从马背上拔出追随自己征战多年的战刀——白鲨鱼皮横刀,刀锋冷冽,寒光如水,她就这样手执利刃一步一步往敌人那走去。
在萧珝眼中,胆敢在手执兵器站在自己眼前之人,便是自己的敌人!
……
“琬儿……”
我突然有些浑身发冷,止不住的在颤抖,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了,有些失神地轻声唤着她的名,明明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看,可我一直在颤抖的手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地想要去撤下蒙在头上的麻袋。
当我好不易将麻袋拉下来之时,抬眼望去,却看到那一身威武白色铠甲的将军挥动着手中的横刀,仅在那一瞬间,便砍下了对方的一只手和另一个人的项上人头……
我惊恐地双眼圆睁,仿佛血液都倒流了一般,浑身都抖得更加厉害,脑海中一些不愿想起的幼年时的记忆与眼前的景物莫名重合,我颤抖着的双唇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轻启双唇,几个字从我口中缓缓吐出:
“不,不要……”
琬儿,不要,不要杀人……
……
“晨,若是有朝一日我变得不像我了,那你,还会如同现在这般,爱着我么?”
……
被斩断手臂的汉子疼得跪倒在了地上,而那被斩下头颅的大汉身子直直地往后仰倒,萧珝只是很随意地挥刀了一下手中的横刀,刀上的血液便被甩到地上画出一道血痕,可萧珝的斩杀行为还未结束,对于敌人,她从来就不会手下留情,这是多年来战场上的磨练得到的血的经验。
当你的敌人还未真正倒下之时,你就永远都不能放下手中的刀!
是了,当她萧珝将眼前之人视为敌人之时,那等待他们的结局,不是他们死,便是萧珝亡!
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横刀,萧珝的目光依然是冷若冰霜的寒意,而刀下便是那因手臂被斩断而疼得嗷嗷直叫的大汉,眼瞧着头顶上的那柄横刀将要斩下……
“琬儿,不要……”
我的泪不禁落了下来,心里泛起一阵阵锥心之痛,现在的我早已喊不出话语来,只能宛如自言自语般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我期盼着她能变回我认识的那个琬儿,琬儿她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样的……
却在此时,另一个隐藏在马车内的黑衣人用弓弩突然射出了一只箭矢,这一箭快很准,却在将要射中萧珝之时,被偏斜身子躲避箭矢的萧珝一把抓住了箭羽,几乎毫无停留,萧珝只是反手一掷,那只箭矢便沿着原路返回,然后毫无悬念地射在了黑衣人的眼中,只听得马车内的黑衣人惨叫一声,很快也没了动静。
随即,萧珝缓缓地回过目光冷冷地瞥了一眼刀下早已吓得面如死灰的人,毫无一丝半点的怜悯之心,又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横刀,要将此人斩于刀下。
“琬儿……”
我突然爆发一般地大喊一声,可是,我这声呼唤还是没能让她停手,她手中的横刀还是毫不停留地斩了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而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都静谧了,微风浮动,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驱之不去的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我的肠胃中一阵痉挛,若不是直到现在都还未进食,只怕这会儿已经将胃内的东西都吐了一干二净。
我突然觉得好难受,肠胃中火辣辣地烧着,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而心却是一阵阵地抽痛,感觉就快要死了一般,我多希望眼前所见只是自己的一场噩梦,等醒过来,一切都又能回复到原样,可这,也终归是我在自欺欺人罢了。
……
“你会害怕么?若我变成了令外一个可怕的我,你,会不会害怕?”
……
萧珝执着带血的利刃一步步走到了我的跟前,她就只是这般静静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微风吹动了她身后的白色披风和凤翅兜鏊上的红缨,让一切都变得幻梦而又寂静。
我看着她手中那柄正滴着血的横刀,感觉这时候才算是真正明白到了,萧珝肩上究竟背负的是什么了,当她用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语气再度将那个问题问出口之时,我突然无比厌恶这个只能躲在一旁怯怯发抖、流泪的自己,甚至,我怯懦地都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
是啊,我真傻呢,琬儿就是萧珝,萧珝就是琬儿啊,她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呐!
可琬儿却十分厌恶身为萧珝的自己,她不愿意让我看到这样的她,所以才会那般痛苦和纠结着不想让我跟随她一起上战场,就是不想让我看到这般嗜杀冷酷的她!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承受得住,可当亲眼看到自己所爱的人成为一个嗜杀冷酷的刽子手时,我的心就像被洞穿了一般,空落落的,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
瞧着自己浑身发颤的身子,这是因为恐惧么?不,不是,这是心痛得要死,是为了她,心疼得就快要死掉了啊!
说什么要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其实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没做到,不是么?
顿时,我泪如泉涌,将脸埋在了手臂里,浑身止不住的抽动着。
所问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沉默了许久后,萧珝将横刀立在了原地,随即伸手将脸上的獠牙面具摘了下来挂在了刀柄上,她的容颜亦如既往般倾国倾城,可脸上却再也看不到往日温和的表情了。
萧珝缓缓地走进眼前这个让自己思念了千八百万遍,又忍不住恨了千百万遍的人跟前,原来方才的自己这般可怕,她已经害怕得浑身颤抖了么?
也是啊,这样的自己,果然不是谁都能接受得了的啊!
不该怪她的,不该怪她,既然注定了她们之间有缘无分,那就此放手吧,对彼此来说都会是一种解脱的!
缓缓地蹲下了身子,萧珝伸出手来拉过了我被紧缚的双手,从腰间取出了一柄短刀轻而易举地便将束缚住我双手和双脚的绳子划开后,又将短刀收回了刀鞘中。
在拉住我颤抖着的双手时,她目光中闪过一丝悲伤和心痛的神色,即便心中还有不舍,却又不得不逼迫自己放开手。
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
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
放手吧,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
……
在她松手的那一刻,我忍不住牵住了她的手,越抓越紧,似乎在害怕她会突然挣脱一般。
她没有挣脱,只是不觉苦笑一声,缓缓道了句:
“明明害怕得紧,你这,又是何必呢?”
呵呵,她明明知道为什么,又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明明我都曾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允许她叫我放开她的手的,就算是死,也别想我会放开她的手!
“就算是害怕,我也不放!”
此时的我,格外执拗。
萧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自己有些异样的心绪,缓缓言道:
“晨,你别这样,放手吧,你应该知道,这样对你对我,都算是最好的结局!”
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眼,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这些天以来的魂牵梦萦,心心念念,我的一番刻骨相思,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传递到她心里去么?
“我讨厌你说这样的话,更讨厌你以为我好的名义代我做决定,你真的认为这样的决定对我来说一定就是最好的么?”
萧珝知道了,眼前这人是在怪自己未曾与她商量,便私下与叶晗许下了决定她未来的约定。
“至少这样,你可以做回你自己,可以好好活下去不是么?”
我一脸气愤的神色,有些激动地言道:
“如果从一开始你就决定要放手,那为何最初你要对我那般温柔?你不觉得这般对我太过残忍了么?”
残忍?她竟然说自己待她太过残忍?!
萧珝死死地咬住下唇,唇角都被咬破缓缓渗出血来了。
好,既然她说自己残忍,那何不坐实了这样的罪名,也好不叫她失望!
“够了,我不想再同你这般痛苦的纠缠下去了,高辰,你走,离开北魏,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我神色惨然,一副不可思议神情,无比伤怀地反问了一句,道:
“你,这是在赶我走?!你不要我了么?”
边说着,眼泪不争气地便落了下来。
萧珝不再看我,转为一脸的冷漠,本想丢下这句话后就此一走了之,可这冤家一直死死地拉住她的手不放,萧珝心中忽然升起无名火,心痛却在成倍增加,再也受不住这痛苦的折磨了,索性破罐破摔,冷冷言道:
“是,我不要你了。”
闻言,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哽咽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你才是个大骗子,你……不守承诺,违背信约,你……背信弃义,始乱终弃……”
我这一声声控诉弄得她亦是心如刀绞,她慌忙间抽回手去,起身转身便要离开。
“我不要再待在这听你继续胡说八道下去!”
我怎能让她如此轻易就离开,忙忍着后背的剧痛,一把扑将过去抱住了她的大腿,愣是不让她走,连哭带嚎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