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交由大理寺审理之后,长安也传遍了。就连埋头准备科考的郑家兄弟也听说了此事。他们忙从学里回转至靖国公处,跟靖国公商议了半日才各自回去。
朝廷上,各官员乃至地方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来。大抵都是弹劾当年韦建昌如何擅权、如何跋扈、如何欺君罔上的,要求皇上彻查。皇帝皆一概留中。
如此鸡飞狗跳折腾了一个月,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向皇上奏明了会审结果,又列出韦建昌、韦贵妃之大罪十二条,其中牵涉官员两百多人。
皇帝下旨为郑贵妃平反,复其贵妃封号,谥思,陪葬昭陵;贬韦贵妃为庶人,迁出昭陵,韦建昌已服罪,皇帝为昭天恩并未加罪,但那100多个大小官员贬的贬、罢的罢、下狱的下狱,整个朝堂乃至各个衙门都人手不足了。
长安城几乎每天都会看到昨天还耀武扬威的几品大员,今天便成了垂头丧气的阶下之囚的情景。有人伤心,自然也有人欢喜,朝廷中一下子空出那么多缺,也由不得人不去打它的主意。
于是,长安高官显贵家的门口,便挤满了钻营跑官的人们。靖国公府也不例外。但靖国公崔濯此时却又闭门谢客了。
在一片喧嚣之中,涵因还是每日做做女红、看、摆摆棋谱,有时候带着皓宁玩,有时候去看看后山的皓华。并不因为这事而喜形于色。当她的两个哥哥兴冲冲的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她只用了两句话就浇熄了他们的兴头。
“若是皇上真的有意让咱们家复爵,就会给大哥平反,可是此事牵连如此之广,宫里传来的消息可有提大哥的事?皇上只认为姐姐是冤枉的,可是咱们家被夺爵是因为大哥的原因。”
听了这一番话,郑家兄弟立时傻了,拍着脑袋说:“的确啊,虽是一家人的事,其中也有关联,但到底还是两个罪。我们高兴的太早了。”
涵因接着说:“就算皇上肯给大哥翻案,也未必会把爵位发还,哥哥算算我朝自开国以来,获罪夺爵又平反的,能复爵的又有几家呢,怕是用一只手都数的出来。如果没有爵位,就算平反了,两位哥哥也算是庶支,如今我们这种大家族,就连失了依凭的嫡支都未必抢得上那几个门荫名额,更何况二位哥哥?未若好好准备科考,若真能考中,到时候借舅舅的力谋上一官半职才是正经。”
一席话说得哥俩心下暗伏,郑钧说:“枉我年纪最长,还不如妹妹想得通透。为兄惭愧。”
涵因一笑:“哥哥们一直在为家门前程殚精竭虑,骤闻此事心里自然高兴,小妹愚见,让二位哥哥见笑了。”
郑钧看着面容还带着稚气,言辞却显得比他俩还成熟的妹妹,心里觉得歉然,说道:“我们这就各自回去了,此次科考,定不让妹妹失望的。”
郑钦也附和道:“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涵因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刘锦八月中就从江南回到了长安,将江南贪腐案写了密折呈给了皇帝。皇帝把他夸赞了一番就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只是这一歇就到了九月中,皇帝再也没有召见过他。这时,郑贵妃案又骤然被翻了出来,让他一阵头痛,虽然这件事表面上是韦贵妃主导的,但审案的时候长公主却以内庭事体为由并没有交到大理寺,而是交给内卫负责处置。郑贵妃宫人的口供是他取得的,因此他也脱不了关系。
如今皇上给郑贵妃翻了案,那么就是否定了之前他审出的供词,皇帝随时可以借这件事拿他开刀。但皇帝迟迟没有动他,而把所有的罪都归结于韦贵妃身上,这是因为如果追究到长公主身上,会引起太多人的不安。现在朝中寒门的重臣几乎都是长公主一手提拔的,而大部分二等门阀为了对抗顶级门阀的势力也几乎都明里暗里支持过长公主。即便是长公主和韦建昌斗得最凶的时候,关陇门阀也并非都站在韦建昌那边。
因此,皇帝是怕拔起了萝卜带起泥,所以只把打击范围局限到韦建昌及党羽身上,而这次提拔杜胤,也是为了给关陇贵族们吃一颗定心丸。
“皇上还没把你怎么样,你就要先把自己吓死了。”一个娇柔的女声从刘锦的身后传来。刘锦转过身把那个女子揽入怀中。那女子一袭轻纱白衣,身上并无其他装饰,乌黑的长发只松松的挽了个髻,斜插着一支通体纯净的和田白玉簪,在白得近于透明面庞上,嵌着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又配上一抹嫣红的唇,极度清纯之中又带着极度的妩媚艳丽,仿佛一朵随时变换的云,让人难以捉摸。
刘锦忍不住去吻那张唇,不知是自己不自信,还是这个女人太难以把握,即便拥她在怀,也仿佛她随时会变成一阵轻烟飘然而去似的。那女子此时却用白皙的柔荑挡住了他的嘴:“你忘了,我发誓要为主人守制三年的。”
“歆儿……”刘锦望着她说道:“我辞了官,你结束缀锦阁的生意,我们两个去乡下隐居吧。”
叫歆儿的女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说道:“你还不明白吗,你我根本就没有退路。我们一旦失去力量,那些人就会毫不犹豫的向我们下手。”
刘锦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过是异想天开而已,闭上眼睛“呵”了一声,“不论如何,也只有等死而已。”
歆儿用轻罗小扇掩嘴一笑,“锦,你只是身在局中糊涂了。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救你,也只有这一个人能救你……”
刘锦忽的睁开眼睛,抓住她的手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