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辎重车队整装待发,骡车上满载着货物,都是前线军队急需的粮秣,大兵吃的锅盔,馒头,咸菜,战马吃的燕麦、干草,还有给长官们带的香烟和白酒,满满当当装了五十辆大车。
赶车的都是讨逆军从天津郊区拉来的民夫,抱着鞭子坐在车上,骡子们静静的站着,不时打个响鼻,不远处炊事班的十二个大头兵正列队集合,接受上司训话。
军需处长很简短的说了几句,无非是前线战事紧,弟兄们要安全快速的把干粮运上去,贻误了战机军法从事之类的话,最后问了一句:“弟兄们,都加把劲,把边防军打败,我请大家喝酒。”
“遵令!”赵玉峰敬了一个礼,指挥士兵各自登车,车队在夜色中向西驶去。
五十辆大车沿着乡村土路驶向高碑店,由于是在大后方行军,所以无须担心发生三国演义里那种杀出一彪人马截粮的故事,天上明月高挂,群星璀璨,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如此美好的夏夜,赵玉峰的心情却一点也好不起来。
军法处里的一幕依然让他胆战心惊,宪兵上尉皮笑肉不笑的嘴脸,肯定是知道了自己贪污军粮的事情,如果不是出紧急任务押送军粮,想必自己已经被绑在军法处的老虎凳上了,吴大帅治军向来严谨,虽然只贪了五百块的黑钱也够吃枪子了。
眼下是暂且躲过了一劫,可是屁股上的屎是擦不掉了,回去之后肯定还要被军法处拿问,赵玉峰心乱如麻,不知该何去何从。
另一辆骡车上,也有一个人在长吁短叹,马夫李长胜白天险些被枪毙,多亏了众弟兄求情才留的一命,想到家中八旬老母即将辞世,自己这个不孝之子却不能回家伺奉床前,他心如刀割。
跟着炊事班押运粮草,这倒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可自己跑了,弟兄们就遭殃了,做人不能只顾着自己啊。
娘啊娘,忠孝难两全,儿子只能等仗打完,再去您来坟前磕头了,李长胜默默流下了眼泪。
他赶的骡车上装满了柳条筐,筐子里全是炊事班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锅盔,这种死面饼子是用木槌反复敲打和面烤制而成,硬度和厚度足以当盾牌使用,不光压饿还能耐保存,实在是军粮上品。
陈子锟就坐在这些锅盔上面,嘴里含着一根草棒子,怀里抱着他的毛瑟马枪,心中充满了感慨。
他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当年在关东当马贼的时候就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可别管是打家劫舍砸响窑还是对抗官军围剿,打来打去就是几百人的规模,这种几十万人的大会战可没经过。
终于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了,老伙计,就靠你了,陈子锟抱起马枪,在冰凉的枪管上亲了一口。
王德贵睡的正香,他胸前的子弹带里插得都是秫秸,根本没有子弹,他还劝陈子锟来着,押运粮草而已,用不着那么紧张。
凌晨时分,人困马乏,车夫们强打精神继续赶车,一些押车的士兵早已进入了梦乡,呼噜打的震天响,只有满怀心事的赵玉峰、李长胜,还有一个亢奋过度的陈子锟没睡着。
车队进入茫茫青纱帐,四下静谧无比,偶尔响起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
突然之间,陈子锟觉得身上冷飕飕的,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没等他回过味来,正躺在车上挺尸的王德贵猛然睁开两眼,大叫一声不好,将陈子锟踹到车下。
“啾”的一声,陈子锟刚才坐着的地方赫然出现一个弹孔,要是晚一秒钟,就被打死在马车上了。
枪声大作,杀声一片,反应最快的当数赵玉峰了,一个跟头翻下车下,一头扎进了青纱帐。
李长胜的动作不比他慢多少,马鞭一丢,弓着腰一溜烟跑了。
其他人可就遭了殃,大车上睡觉的押运兵被人当成活靶子打,枪声哭喊声马嘶声乱作一团。
陈子锟反应挺快,就地打了个滚,以车轮为掩护,哗啦一声推弹上膛,正要寻找敌人开枪的位置,王德贵跳下车来,拉起他便走:“快跑,中埋伏了。”
“军粮咋办?”陈子锟脖子上青筋乍起。
“听这枪声,起码一个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跑!”王德贵脸上哪还有平日半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平端着毛瑟步枪拉栓射击,甚至连瞄准都不用,动作流畅无比,一气呵成,每一声枪响之后,对方的火力密度就弱了一分。
陈子锟一咬牙,弓着腰扭头就跑,子弹在他背后掀起一排烟尘,一头扎进青纱帐之后,趴在田垄上朝黑暗中膛口焰闪烁的地方开枪,掩护老王撤退。
王德贵一夹子弹正好打完,提着枪猫着腰如同灵巧无比的野兽般迅速蛇形机动窜了过来,大校场上的训练标兵和他想比也只能是徒子徒孙级别的。
扑进青纱帐,王德贵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跑!”
陈子锟二话不说,收枪就撤,跟着王德贵没命的狂奔,枪声在身后渐渐稀疏。
“老王,歇歇吧。”陈子锟气喘吁吁道。
“你小年轻还比不上我。”王德贵到底是上了年纪了,狂奔了一路,满头大汗狼狈不堪,不过这一张嘴依然不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