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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昏昏沉沉病了数十日,开始时觉得如身置冰窟,冷的颤抖不已,后来又似置身于炭火之上,只觉得口干舌燥胸中有一团烈火在灼烧。
我烧的几欲昏厥,迷迷糊糊中觉得有清凉似雪又轻柔似雾一样的物事覆在我身上,让我顿生舒缓冰爽的感觉,四肢百骸不再像火一样发烫,慢慢的喉咙也不再肿胀疼痛而变得沁润起来。
大约十日后,我渐渐的恢复神智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却是坐在床边怔怔凝视我的白玉。她眉间若蹙,半垂着头,眼中有担忧亦有惊喜,而眼角那一颗盈盈垂下的泪痣此时更像一滴久悬而未落的清泪。
“白玉。”我甫一出声发觉自己声音暗沉沙哑,只好牵动嘴角向她微笑致谢。
她眼中流出两行泪,却对我展露了一个喜极而泣般的笑容,“您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
我很想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刚一抬手发觉自己的手被她紧紧的握着,她一怔,旋即松开了,脸上微不可察的涌上一抹粉红,她有些尴尬的起身去为我倒茶,扶着我坐起来慢慢的喝了。
我仍然觉得头很重,下意识的去按太阳穴,她忙放下杯子坐在我面前帮我按着,她的手指冰凉令我觉得仿佛卸下了万千负荷般,轻松平静。
我有些贪婪的享受着这份舒适,不想开口也不想让她停止,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升送药进来,看到我坐起来一阵惊呼道,“我的爷,您可算睁眼了,阿弥陀佛……”他一面双手合十做出个祈福的样子。
白玉扑的一声笑出来,“平日也不见你拜佛,这会儿大人都好了,你倒想起念经了,佛祖那么忙才没空听你叫他呢。”
“你懂什么,之前我要照顾大人哪有时间拜佛,我可都是在心底许愿的,现在叫一声不过是告诉佛祖他老人家大人好了,我多谢他罢了。”
“哦?你照顾大人?”白玉白了阿升一眼,又不经意的看着我笑道,“原来你比我照料的好,这么辛苦还不快向大人讨赏呢。”
阿升待要抢白她,我无声的看了他一眼,他便没再说话,我清了清喉咙向他二人道谢,“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如今我好了,你们也该好好休息去,不用守着我。”
阿升憨憨的笑着,“我年轻也不觉得累,其实倒是白玉辛苦了,她为了给大人……”
他话没说完就被白玉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她脸上的红晕比刚才更加浓些,低头说道,“我也没做什么。大人病好了我就放心了。您病了有十天了。每日外头都有来看您的人,都被阿升挡了,要不然光是药材吃食这会子屋子里都该堆不下了。”
阿升有些轻蔑的笑道,“那起子人真是不好打发,拿的可都是贵重的东西,没有您的授意我可不敢收,索性都不叫他们进来就完了。”他略微正色地说,“李诚将军来了,这几日的功夫便把城外的盗贼清剿了个干净,贼首如今已经羁押的府狱里了。他办事还真有效率。”
我头脑开始清醒起来,记起还有桩大事未了,心中又有牵挂便问阿升,“陛下有折子发来么?”
他点头,“我去给您拿来。”
他出去了,我见白玉眼底有些青色,劝她去休息,她知道我接下来要忙公事便答应了,临出门前又回首嘱咐我道,“看一会折子就歇着吧,您还好没利索呢,不能太累了。”
我含笑点头。阿升捧了两本折子,皆是我之前上报给陛下的秘奏,她批阅之后发回来的。她对赈灾的情况很是满意,说朝中人对我此行的表现也颇多褒奖,她已决定将京城东郊一处庄子赏赐给我,加食米岁三十六石。
另一封则是要我加紧查访廖通,并嘱咐我要提防他,恐怕朝中亦有人为他通气,我此行会对他不利。
忽然看到后面又有墨笔批了一行小字,连府狱都敢去,谁叫你这般拼命了,若是染上什么病叫朕如何安心?你且养好病再办朕交代的事。
我看着那几行字,想象着她说这番话时候的表情,那似笑非笑冷冷的模样,眼神中却透着温暖的戏谑,关怀的娇嗔。
我亦不由自主的低声笑了起来,问阿升道,“我生病的事是你告诉陛下的?”
他坦然的点头,“陛下吩咐的,她说您办差的事不用我回她,您折子里头都会说的很仔细的,如果您碰上什么别的事儿或是有麻烦了就一定要告诉她。我可不敢抗旨。”
我点点头,感受着来自心底的温暖,“阿升,明日请李诚将军来驿馆一趟吧,我有事和他商议。”
我高估了身体恢复的程度,是以第二日李诚见到我时,我尚不能起身与他共坐,只能半靠在床上和他说话,我对他表示了深深的歉意,他回馈给我一个长者温暖包容的笑意。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这位沉浮宦海数十年战功卓著的老者面容平和慈祥,很难让人联想到他不久前平叛时生擒敌方首领将其当中枭首示众的杀伐狠辣。
我向他请教道,“将军给陛下的奏折上说道廖通贪腐之事,您手中是有证人的,如今这人在哪里,是什么人?”
“说来也巧,这人是老夫在撒拉尔部生擒的一个敌军翻译官,叫张明。他原是本地富商经营有数十间的铺面。他被擒时为了活命供出廖通侵占其财产田地将他赶出城,他走投无路才去投奔了叛军。此人现在老夫帐下,不过他手中并无实据,仅靠一面之词难以告倒廖通。他告诉老夫,甘肃大小官员皆唯廖通马首是瞻,与他多有钱财往来。不过没用,只要廖通不倒,这些人是不会供出他贪赃枉法的证据的。”
这就像一盘棋,廖通将棋下的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破绽,要如何找到一枚关键的棋子来翻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