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此言,莹惑赶紧低头一看,果然看见自己两腿脚踝上各贴着一块薄树皮。那浅黄若纸的薄树皮上,似乎用紫色果汁画着一道道稀奇古怪的图案,一看便知是人间道门善用的符箓。此时这树皮如绢,少女玉足晶莹,搭配起来倒也蛮好看。不过这时候莹惑才没什么兴趣欣赏;看了这两张材质粗糙的符箓,小魔主冷笑一声,撇着嘴一脸不屑的哂道:
“嗬!这样破烂符咒,还想困住本宫主?!”
说着话,还没等好心的琼肜来得及提醒,这位已觉得完全恢复过来的小魔主便努力一挣,想像往常一样飞身而起,去作法击打那个没礼貌的少年。只是,等她才一挣动,足上那两张牢牢贴附的树符便清光大盛,霎时就像烈阳照雪,刹那间就将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天魔乱力消融得一干二净!于是吧嗒一声,才挣起来一点的小魔主,一下子又跌回地上去。
见到她这样狼狈模样,醒言顿时也放下心来,大笑一声道:
“哈!还是乖乖的呆着。甭管是破符还是烂咒,只要能困得住你就行!”
说罢,他就不管不顾,自和琼肜收拾屋中器具去了。于是此后这恼怒交加的魔女,便“银贼”“无赖”骂声不断,在这总共一间的草庐中缭绕不绝。只不过这些对醒言毫无用处;当年在饶州市井间,也不知见过多少更恶劣的无赖泼皮;现在莹惑这怒骂用词重复、毫无新意,听多了他也只当她在念牙疼咒,毫不在意。
就这样吵闹一会儿,怒冲冲的任姓魔女终于发现自己这辱骂毫无效果。无论自己怎么说,那家伙只装耳聋,毫不生气;反倒是自己,直吵得口干舌燥,虚火上升,实在不值。威镇魔域的小魔主也是果决之辈,一想到这,口里骂声立时嘎然而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转变之快,倒让那两个忙碌的身影停下来,奇怪的看了她这边一眼。
等安静下来后,再看着醒言不为所动的样子,莹惑倒也在心底暗暗称奇:
“瞧他这装聋作哑的功夫,娴熟之极,恐怕凡间这些清修之派,倒还真有些稀奇!”
闭着嘴想了一会儿,原本来寻新鲜的小魔主便觉得有些无聊;原想看看有什么新鲜事儿,谁知现在弄得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眼珠一转,娇娜蜷卧的小魔女低头看了看身上衣衫不整的狼狈样,便冲醒言喊了一声,准备引起话题:
“喂!”
“我说那人,你是不是君子啊?”
听她一问,醒言便回头看了她一眼,迅疾回答:
“当然不是。你不是叫我银贼嘛。”
说罢,他接过琼肜递来的一块浸水布团,继续奋力擦拭灶间还能用的炊具。
听醒言这么一答,正有无数后话的莹惑却顿时一滞,只觉得憋闷非常。曾受万人畏惧珍重的小魔主,就这样撅着嘴巴,无限委屈的坐在一旁生闷气。闲坐无聊之时,不免便想到自己为何会被这个少年轻易困住。与凶犁长老不同,莹惑注意灵漪已久,顺带知道这少年只不过是一家道门的小道士。知道这一点,莹惑便格外迷惑;须知即使是人间最杰出的少年英杰,若与她交手却还是不堪一击。
“难道他上次被我戏弄之后,便去修习了什么邪术,故意想来克我?”
被事主冷落的人质,便在一隅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南荒中的白昼湿热而短暂,这样喧闹的一天不知不觉就快结束。当烘烤沼泽的白曰坠落西边,那头顶似乎永远低沉的雨云也悄悄散去。等四下蛩虫与水蛙的鸣唱交织到一起,那星光闪烁的夜色也就降临在雨林。
从闷热的屋中出来,醒言便和琼肜就着青瓢中的泉水,啃食从林中采来的木实。这时候他们的重要人质,自然也被从屋中卷出,倚靠在一株巨树气根的底部,方便他二人监视。
喧嚣的一天终于过去,似乎一切事情都按自己的预想顺利进行。望了望旁边那个满目怒火的魔女,醒言就彷佛看见一股清泉,让自己原本焦急的心趋于平静。
只是,就在这样宁和时刻,他却突然在四下虫蛙混杂而和谐的鸣唱声中,听到一个清晰的“滴答”声音。
“嗯?”
等诧异的少年转头看去,便看见那个整天一直跟着自己忙碌的小少女,此刻却变得安静,正捧着那只盛水的青瓢,怔怔的出神。满天星光下他看得分明,小琼肜双手捧着的水瓢中,正轻轻摇漾着几圈细细的涟漪。
“哦,原是琼肜哭了。”
等醒言看来之时,心思纯净的小姑娘忽然泪流满面,晶莹的泪水夺眶而流,在两边面颊上无声的滑下。
“我、我想雪宜姊……”
星光夜影中,听天真烂漫的女孩儿抽抽噎噎说完这句话,一直坚忍应对的四海堂主,这时也终于忍不住愀然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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