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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焦急的语气里还掺杂着几分心虚,其实方才的一切,他都看见了。
提步迈进屋里,澹台涅的唇瓣动了动,“你没事就好。”他说着,眼帘低垂下去,掩去了那眼里的伤悲。
百里卿慢慢站起身,那少年看了她一眼,脚步顿住,有些犹豫。
而就在他犹豫之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梅潇他们赶了过来。澹台涅刹那松一口气,转而移步,慢慢的退出门去了。
“卿卿你没事吧!方才李珍说澹台玢来找你麻烦,他小子人呢?”梅潇就是一个暴脾气,一进门便四下环顾,看了一圈也没看见澹台玢的人影,这才松了口气。
封凯几人也来了,君越走在最后,看见那轮椅上的男子,她脚步踟蹰了,最终没有踏进屋里。
那一晚整个书院都很热闹,直到深夜,一切的节目结束。百里卿才回了屋里,和柳云翩躺在一张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她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澹台潽的声音。他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对她表达过多少次他的感情,也不知道多少次的向她示好。可百里卿心里还有些犹豫不决,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认真的去回应。
“睡不着?”柳云翩半眯眸子,微微侧头,看着身侧的女子。
今夜温月玫倒是自觉的离开了,没有赖在这里,继续假惺惺。
百里卿长长舒了一口气,侧身面向柳云翩,她道,“明日你就离开了是吗?”
“我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是要离开的。你放心,治你眼睛的药我已经配好了,内服外用都准备妥当了,即便没有我,也能好起来的。”柳云翩笑笑,侧身,一手撑着脑袋,细细的打量着百里卿的面容。
她的五官十分精致,如画笔勾勒,却又美得格外自然。
“那你和华夫子的事情,怎么办?”百里卿关心的,其实是这件事。
这个问题难到了柳云翩,她的眸子微暗,有些黯然,“缘分乃是天定的,感情的事情更是强求不来。”她侧身躺下,望着帐顶,眨了眨眼,“我现在亦不想强求什么,一切顺其自然便是。”如若有缘,自然还能相见。可若是华筝对她真的没有感觉,即便是相见,也无法相恋。
“卿卿你知道吗?我遇见华筝的第一刻,我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是我命里的劫。”她喃喃,望着帐顶的目光有些飘忽。
百里卿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因为她尚未亲眼看见过澹台潽,甚至是这世上的任何一名男子。
“一见钟情?”百里卿笑问,难得感兴趣。
柳云翩却是摇头,“不是,我从来就不信什么一见钟情。”
“也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都是见色起意罢了!”
柳云翩被她逗乐,眉眼弯了弯,眼里的灰暗褪去,“等你眼睛好了,等你看见澹台潽,你就会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了。”说不清,道不明,猜不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很缥缈的一种东西,像是天上的云。
“你怎么总拿澹台潽说事儿!”百里卿微微红脸,唇角却不由自主荡开一抹笑意。
柳云翩看她,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难道你还想否认?你明明就很喜欢他。”
百里卿不答,只唇角的笑意深邃,越过话题,“他很温柔,对我也很好,我觉得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起初的时候,她对澹台潽就是这样一种感觉。思想也比较纯洁,只是觉得适合做朋友而已。
可是慢慢的,相处越久,她就越发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人。
就像是一坛陈酿,越品味道越香醇。
“你不喜欢他?”
“不知道,我说不出那种感觉,心痒痒的。”百里卿如实回道。
柳云翩掩唇,只暗自腹诽,若是这番对话被澹台潽听见,他该有多高兴。
“好了,早些睡吧!时间会告诉你一切的。”感情这种东西,需要当事人自己去探索研究,最后才能明白其中的美妙,才能真正的明白,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柳云翩是过来人,她很明白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也很明白,独自的喜欢是什么滋味。
“对了,明天书院放月假吧!你回京城吗?”柳云翩思绪一转,从悲伤中自救出来,转而问道。
百里卿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面色一沉,她有些纠结。
难得三天的月假,当然是要回去看看的。否则,将来回去的事情,二娘定然又要拿这说话了。
“一道下山吧!有个伴。”这几日的相处,柳云翩与百里卿之间的关系近了不少。她,也算是百里卿来到古代后交的第一个朋友,而且还是一个很厉害的朋友。
夜,逐渐深了。深闺中的谈话结束后,屋里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百里卿还是没有睡着,她只要一想到今晚发生的事情,就睡意全无。明日下山,必定会遇上澹台玢与澹台驭还有温月玫。她当如何面对?
——
翌日,天刚明,皇月书院门前便备好了数乘人力轿椅。果然,百里卿与柳云翩步出院门的时候,正好遇上澹台驭三人。
温月玫一如既往,温婉的上前问好,礼数周到,端庄而大方。
柳云翩唇角夹着笑,那笑里别有深意,目光扫过温月玫,不由得想起那日温月玫在屋里对百里卿说的那些话。她可从来没想过,一向以温婉著名的温丞相千金温月玫,骨子里竟是一个如此刁钻的主。
也亏得百里卿与她做了这么多年的表姐妹,只怕以前吃了不少亏。
“汪汪——”
几声犬吠奔袭而来,一道白影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冲到了百里卿的身边,两只爪子扬起,便搭在她的腰上,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舔百里卿的下巴。
百里卿只觉得有些微痒,夏多克的到来,将温月玫挤到了一旁。百里卿也就势没去理他,只是弯腰拍了拍夏多克的脑袋,笑道,“夏多克,这下山的路,你可得自己走!”总不能也找一乘人力轿椅,来驮这只雪狼犬吧!
可夏多克显然很不满意,冲着她吠了两声,爪子在百里卿那鹅黄的裙摆上抓了抓,留下两道不深不浅的印记。尔后两脚滑下,着地,脑袋蹭着百里卿的大腿,一阵撒娇。
萃纱气喘吁吁的追上来,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笑了。这阵子,百里卿太忙,与夏多克疏远不少,没想到那畜生一点不在意,找到机会就贴上去。
柳云翩也瞧出来了,这狗和那人一样。思及此,她微抬目光,看向随后赶来的澹台潽与之音,唇角的笑微深,她垂眸,有些忍不住了。
风吹云动,几米晓光落下,砸在百里卿头上,光芒碎了满身。
一行人浩浩汤汤下山,人力轿椅依次穿梭在山间小道上,约莫行了两个时辰左右才进入了云泥县。到了云泥县,百里卿他们便换乘马车,十来个人,五辆马车。
百里卿与柳云翩一道,同车的还有温月玫和澹台驭。澹台潽三兄弟一辆车,其余封凯、梅潇他们各自分好了。
马车穿过云泥县,往京城的方向赶。百里卿所在的马车里,气氛很微妙。她与柳云翩同坐一边,温月玫则与澹台驭坐在一边。
那男子两手抱臂,后背倚在车壁上,半眯着眸子看着对面的女子,目光有些狐疑。
那压迫的视线,百里卿感受到了,不过她选择了忽视。
澹台驭只是在想,昨晚的事情。昨晚澹台潽的那些话,澹台潽的举动,无疑是向着百里卿的。那么,问题来了,澹台潽与百里卿,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二殿下,此番回去,也不知我们何时才能再见。”温月玫美目盈盈,浅笑看着那男子。
澹台驭回神,目光徒转,落在温月玫身上,半眯的眸完全启开了,“今日你回去后好好休息,明日我便上门去看你。”那语气里浓情蜜意,满满都是爱意,听得对面的百里卿与柳云翩一阵胆颤。
百里卿只觉得他们两人的对话有些矫揉做作,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不明白爱情这东西。但是总觉得温月玫和澹台驭两个人,根本没有什么情意。即便嘴上说着体己的话,但是那话里,她听不出丝毫的真情实意。
纤纤玉手挽上那男子的臂膀,温月玫将脑袋往他肩上一看,美目流光,散落在百里卿的身上。此刻,她多么希望她的双眼能够看见,看见这个曾经她百里卿深爱的男人,为她所有。
柳云翩只觉好笑,传闻温月玫端庄大方,是名门千金。可是她此番行径,比她翩翩楼里那些姐妹都要轻浮。
显然,澹台驭也意识到了,可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什么。
“卿卿,你这三日若是得空,不妨到翩翩楼来找我。”柳云翩移开了目光,看向身侧的女子。
百里卿淡淡点头,应下了。虽是应下了,也并非一定会去。
“翩翩楼?原来柳姑娘出自京城第一青楼,翩翩楼啊!”温月玫松开了澹台驭的臂膀,端坐着,微微挑起下颌,一脸傲然的看着柳云翩。
柳云翩含笑不语,只微微扬眉,定定的看向她。
只听那女子接着道,“听闻翩翩楼里的姑娘分为两种,一种只卖艺,一种只卖身。不知,柳姑娘属于哪一种?”
柳云翩半眯眸子,含笑,“想不到名门闺秀温月玫温小姐,竟然也对烟花柳地感兴趣。温小姐有所不知,小女子乃是翩翩楼的当家花魁,不卖艺也不卖身,小女子我,卖笑。”她的语气千回百转,没有丝毫恼意。
百里卿在一旁听得想笑,随即抬手,伸出两根食指,微扬唇角,戳着自己那两个小酒窝,扭头,“卖笑?这样?”她食指往上一提,撑起唇角,扬起弧度,一抹生硬的笑映入澹台驭的眼底。
他微愣,竟觉得那女子有些俏皮。
“你笑得太丑了!”柳云翩戳了戳她的额头,戏谑的道。目光扫过温月玫那张有些暗沉的脸,唇角得意的扬起。
马车里自此安静了不少,百里卿靠在柳云翩肩上假寐补眠。直到马车行进了京城,柳云翩在半路下了车。她才坐直了身体,后背倚着车壁,两手摩挲着手里的竹杖。
竹杖是今晨萃纱拿给她的,说是之音送来的。百里卿也没有多问,她知道是澹台潽有心为之。
一想到澹台潽,她的唇角便不由上扬。笑意略浅,却很真。
“大表姐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不妨说出来,也让妹妹和二殿下跟着乐乐。”
百里卿敛笑,唇瓣微动,只道,“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我只是想到一个人。”她如实回道,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噢?谁?”插话的是澹台驭,他衔着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眸中划过一抹戏谑。在他眼里,能让百里卿想到忍不住发笑的人,只有他澹台驭一个。
可偏偏,百里卿告诉他,“与二殿下无关。”
她的语气很温和,没有一点忤逆的味道,叫澹台驭找不到一点发怒的理由。
温月玫微愣,慢慢拧起眉头,看着百里卿的目光里闪过一抹讶异。她认识百里卿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见百里卿拒绝过澹台驭。此番,她的语气虽然温和,却很疏远冷漠,可见百里卿对澹台驭明显是回避的。
怎么会这样?
上一次在太后寿宴上她答应退婚就让温月玫倍感惊讶了,本以为只是百里卿欲擒故纵的伎俩。现在看来,难道是她猜错了?
这不可能!以她对百里卿的了解,澹台驭是她爱之入骨的男人,她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放弃。
“二殿下,将军府到了!”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
百里卿微微扬眉,站起身,向澹台驭与温月玫告辞,然后敲着竹杖下车。她的背影纤瘦,映在澹台驭的眼底,如一点浓墨,慢慢的化开。
一个多月不见,百里卿似乎改变了不少。他以前讨厌她,是因为她的性子太张狂,脑子也不够用,情绪波动大,还黏人。可如今的百里卿,性子淡得似水,与他疏远,像是袅袅青烟。
他心里反倒觉得有些不爽快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不习惯她的这种改变。
放下了车帷,澹台玢微蹙的眉头展开,只沉声道了一句,“走吧!”
马车离去,百里卿站在将军府门前,等着萃纱和夏多克跟上。白影刚从马车上跳下,便一溜烟的窜到百里卿的面前。
萃纱正面向马车,向梅潇道谢。
梅潇只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微抬,看向不远处和夏多克纠缠的百里卿,他高声道,“百里夫子,回头见!”
百里卿微微扬首,唇角溢出一抹笑,略略点头。
马车再次驶走,萃纱这才拎着包袱跟上百里卿,“小姐,咱们回来也没给老爷写信,老爷他们恐怕都不知道吧!”
一主一仆一犬,往府里走去。
回到房间,才刚刚喝上一口茶,百里熏便来了。
“卿卿!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去接你啊!”百里熏一脸喜色,根本压制不住。
轻撩衣摆,在桌边落座,萃纱上前为他斟茶,夏多克则是爬在他的腿上一阵乱蹭。可见,这段日子不见,连狗都想他了。
可百里卿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只幽幽的喝着茶,半晌才放下茶盏,道了一句,“爹爹不在府中?”
“皇上召见,半个时辰前入宫了。”百里熏如实回答,尔后又道,“你想吃什么?我去让厨房做,你这去了一个月,怎么瘦了?”他说着,便伸手摸了摸百里卿的脸,剑眉微蹙,眼里满满都是心疼。
萃纱站在一旁,不由掩唇,“大公子,奴婢可是听您的吩咐,把小姐照顾得好好的,怎么会瘦了?”
“大哥,我挺好的。”那大手在她脸上抚了抚,百里卿便有些不自在了,抬手拨开,“倒是你,你难道没事做吗?怎么我一回来,你就奔过来了?”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良心?”百里熏收回手,支着脑袋,品了一口茶。
百里卿撇嘴,轻轻叹了一气,才道,“好了,我想吃红烧狮子头,你去让厨房做吧!”
百里熏乐了,正打算扬手让萃纱去跟厨房说一声,却听百里卿道,“大哥你得亲自去,记得让厨房做的好吃点。”
“行!那你先沐浴一下,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百里熏放下茶盏,站起身便往外走。那背影异常挺拔,远远看去,他周身都散着喜气。
萃纱偏着脑袋看了一阵,不由咂了咂嘴,“小姐,大公子可真宠您。”
“他是我兄长,自然是要宠我的。去准备药浴,我要泡澡。”百里卿放下了茶盏,拄着竹杖慢慢的站起身。按照柳云翩所说,她这几天都不能断药,否则只会前功尽弃。
对光明的渴望,让她异常慎重。
将将从包袱里翻出药来,一道脚步声便从门外传了进来。
柳眉下意识的蹙起,百里卿将药放在桌上,再次坐下。
不过片刻,三道人影便出现在房门口,为首的女子一袭淡粉衣裙,两手端在小腹,面上挂着趾高气扬的笑,步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