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做个侯爷世子有什么意思,做个世袭罔替的亲王才够本。
荣景瑄连脑筋都不用动,轻易就能想出他到底给郁修德许诺了什么。
真是可笑,太可笑了,他以为的好兄弟,最忠心的臣子,居然是两面三刀的叛徒。
这一刻,荣景瑄多想仰天长啸,原来他最信任的人,想要他的命。
不……不只有他的,他身边的那些人,说不定都要死。
荣景瑄眯起眼睛,他双手稳稳握住火铳,瞄准对面最高大的身影,“嘭”的一声把火药射击出去。
那身影只来得及发出闷哼声便被打穿了脑袋,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六人反应十分迅速,就地一滚便藏到石头后面。
荣景瑄右手端着火铳,左手却握着长剑,他躲在粗壮的树干后面,全神贯注听着那边动静。
只一瞬间,就连风似乎都停了。
一把细长的、薄如蝉翼的小刀突然从他身侧飞奔而出,跟它一起来的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荣景瑄想也不想右手举枪便打,而对方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左手轻轻一划,一杆冒着银光的长|枪便破空而来。
不好。
荣景瑄暗叫糟糕,却毫不惧怕,他仰头往后一闪,正要迅速再给一枪。
然而这片密林中,并不是只有他们二人。
就在荣景瑄被长|枪逼迫不得不后退的时候,另两个身影迅速窜出,一人一刀向荣景瑄砍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不过眨眼功夫,荣景瑄前后都有人,已经避无可避。
可他还是使劲往右边一闪,咬牙让左臂擦过对方的长刀,带出深红的伤口。
荣景瑄已经顾不上那些了,他回身就是一枪,一下子就把最近处的刀剑手击打在地。
跟冷兵器比起来,火器被称为神器,不是没道理的。
这边被打掉一个,可另外三个却很快赶了上来。
荣景瑄一下子陷入混战。
少了一个还有五个,却都不是什么都不会的新兵,这些人一看就是跟随陈胜之征战多年的老兵,手上功夫丝毫不弱,杀起人来也一点都不手软。
荣景瑄努力击杀了三个,可他自己腰上腿上都受了重伤。
尤其是腰间的伤口,那是被之前使枪的敌人伤的,偌大一个血洞封也封不住,徐徐流着血。
这一切荣景瑄都已经不在乎了。
黑暗的夜里,只有月光悄悄从叶子的缝隙中探出头来,银色的月光照在荣景瑄染满鲜血的脸上,也照在他不停流血的腰间。
他觉得身体里的温度正在迅速流失。
初夏时节,他已经感受不到暖意了。
可他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倒下。
对方只剩下两个人了,其中一个已经受了重伤,被荣景瑄砍掉两条胳膊,显然没有战斗力了。而另一个,却是他们这次带出来的,那个结巴的叛徒。
荣景瑄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他低着头,面目狰狞,仿若恶鬼。
他说:“做叛徒,这么有趣吗?”
说罢,他压根不听对方的求饶和痛呼,捡起旁边断了的弩箭,猛地从他心口扎了进去。
温热的鲜血喷了他一脸,他却毫不在意。
“有趣吗?你怎么不回答我?”
他一下一下,使劲扎着对方的心口,仿佛要把那人扎烂了一般,仿佛要给谁出一口恶气。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荣景瑄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抬头望了望月亮,自言自语道:“哦对了,阿泽还在等着我。”
他说完就站起身来,走到那个被他断了两臂的敌人面前,漫不经心地随手给了他一刀,然后扔下那些零零碎碎的武器回到马儿停留的地方。
这匹马他也是这一路才开始骑的,却特别听话。
速度快,耐力好,在矮脚马中也不多见。
他刚才没有拴住它,它也乖乖等在原地吃草,并没有趁机离开。
荣景瑄蹒跚地走到它身旁,伸手拍了拍它的脖子:“好孩子,真听话,再送我一程吧。”
他说完,便想翻身上马。
可他腰上的伤太重了,努力跨了两次都没能上去,只好苦笑着把它牵到一块大石头处,站在那上面勉强上了马。
马儿发出模糊的悲鸣声。
荣景瑄拍了拍它,坚定地往谢明泽那边赶去。
两刻之后,荣景瑄还是赶到谢明泽的身边,他只觉得身体里的力量迅速流逝着,他下了马儿,拍了拍它:“走吧,你自由了,走吧。”
他说着,慢慢走到谢明泽的身边。
借着皎洁的月色,他看到谢明泽依旧躺在那里,面目安详。
他又凑过去亲他的嘴唇:“我把他们都杀了,阿泽,我做到了。”
荣景瑄一边说,一边努力把谢明泽背了起来。
说实话,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腰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他也懒得管它。
但是意外的是,他却还是背得动谢明泽。
明明这个时候的他,比以前重得太多太多。
已经失血过多的身体反常地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他背着谢明泽,仿佛他就应该在自己背上一样。
荣景瑄就这样背着他,一路往前走去。
这一夜月色很美,月光皎洁,林中总有微风拂过,带来草木清香。
荣景瑄迷迷糊糊背着他慢慢走着,他们走过小溪,走过花丛,走过梨花树,走过从生到死的归途。
“夜色真好,阿泽你觉得呢?”
荣景瑄回头这样问着,在他模糊的视野里,一座庄严肃穆的道观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道观并不大,也似乎没什么香火,却干净整齐。
“我们拜一拜吧?”荣景瑄终于停了下来,他开始一步一步攀登道观前长长的台阶。
每走一步,他就说一句词。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四条银笋尽标齐。
那是寻常人家女子出嫁前,家里的喜娘都要唱的梳头歌。
虽然他们俩没有女人,可这词却十足是他心意。
荣景瑄脚下一绊,突然从台阶上滚落下来。
刚才那几级台阶,算是白走了。
这会儿,他已经爬不起来了,他回身抱住谢明泽,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
“还好这一次……你在我身边。”
荣景瑄这样说着,手上一松,彻底闭上了眼。
山中道观前,银月照耀下,他们两偎依着彼此,做了一对苦命鸳鸯。
荣景瑄和谢明泽的血混合在一处,侵湿了荣景瑄胸前的衣襟。
那颗藏在他衣襟里的传国玉玺,突然闪过一道光亮。
月色依稀,风朗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