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他将傅月明手里的账簿抢去,并着那些书信劈面摔在唐姑妈脸上,又喝骂道:“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小小年纪,竟这般狠毒奸猾,冷起心来,竟是六亲不认!这样的好外甥,我哪里敢要?!叫提刑院活监死他罢了!你还来讨什么情?!”
唐姑妈听了傅沐槐这番狠戾言语,知晓他是动了真怒,这事再也无望,想到儿子性命就此断送,自己后半生亦不知要倚靠何人,又急又痛,又气又闹,登时痰涌上来哽塞了胸口,口歪眼斜,嘴角流涎,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傅沐槐夫妇二人至此时,已是怒不可遏,然而也不好将这么个活人就此丢在堂上。陈杏娘便叫了几个粗壮的仆妇上来,将她背到后堂上去,叫拿姜汤灌醒,又说道:“待她醒来,就撵她出去,一刻也不许在咱家停留。她若再有话说,便说老爷不要见她。倘或撒泼,就拿棍棒打出去!”
几个家人媳妇领命上来,搓弄了唐姑妈下去,陈杏娘便望着傅沐槐说道:“怎样,我说你那妹妹不是个好人,你偏不信,总是惦记着亲戚情分,如今怎样?要不是月儿警醒,咱们一家三口的性命,都叫人坑杀了去了!”
傅沐槐又气又愧,只摇头说道:“我是她亲哥哥,又是那畜生的亲娘舅,又不隔从儿!打从他们投奔来,我也不曾亏待过他们。他们如何竟这等狠心,干出这些没王法的事来?!真正畜生不如!”
傅月明见父亲盛怒难消,早已吩咐小玉下去炖了一盏宁心茶上来,此刻已然得了,便亲手捧了一盏上去。又浅笑劝慰道:“这便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父亲把他们当个亲戚看承,人却只想着咱家的家业,恨不得一口吞下才好。好在早早识破了他们的伎俩,不然听凭他们在这徽州城里拨云弄雨,咱们一家子早已不知往哪儿晒牙渣骨去了呢!父亲也要宽心些,这些个烂污东西,不值得费心生气。只当被狗咬了,过了也就罢了。”
陈杏娘又问道:“如今,倒要怎么打发他们?”傅沐槐一时无话,陈杏娘便睨着他说道:“莫不是你心里还顾惜情分,要轻饶了他们不成?你要当真如此想,我今儿就带了月儿回娘家去!在这儿继续住着,还不知到明儿怎么死呢!”
傅沐槐立时便说道:“哪有此事!要打发他们还不容易,只是那孽畜还在提刑院关着,只怕要见官呢。”
正说话间,外头便有人来报道:“提刑院贾提辖来了。”
众人皆知此必为唐睿之故,陈杏娘便同傅月明往后头去了,将唐春娇也一并叫了去。傅沐槐便令家人收拾了外堂,先送茶上去款待,他自家重新换了件衣裳,打理了衣冠,方才走去见客。
走到外堂,那贾提辖果然正在堂上坐着吃茶。见他出来,连忙起身作揖,傅沐槐连忙还礼不迭,宾客二人见过,分别落座。
那贾提辖便开门见山道:“我今日过来也不为别的,乃为另外甥之故。其内缘由,想必员外已然尽知,也不消我细说了。按说朝廷自有王法律条,然而法不外乎人情,这又是员外的家事,提刑老爷打发我来问一声,员外预备如何?”
傅沐槐先不答话,只问道:“若按律,他犯下这等事,该当如何处置?”
贾提辖答道:“按律,谋财害命,理应上报刑部问斩,然而因他并未成事,大抵能问个流放。”
傅沐槐经了这一日的事,得知这一家子是如何精心谋划,算计自己家业,并谋害娘子性命,阴夺女儿清白,心内愤恨之下,早已将往日的情分尽数化作流水,哪里再肯轻饶了他。
当下,他便点头道:“这般,就劳烦提辖,回去上覆司徒提刑,那孽畜既然犯了国法,在下也不敢让提刑作难,还是公事公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