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姑妈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你说的容易,如今我们一家子在这徽州城里,吃穿用度都靠着哥哥。如今哥哥不在家,就受嫂子的勒掯。睿哥儿又在外头跑动,手里没钱怎么行事?外头那些活计掌柜,都好小的食肠!你上次给我那么一点子,够什么的?”傅薇仙脸色一沉,才待出言。田姨娘便自里头出来,满脸堆笑道:“姑太太别恼,她小孩子家,不懂事。”嘴里说着,就将手里一封包裹递上来,又笑道:“这是我往日里攒的些体己,姑太太别嫌少,先拿去使用。”
唐姑妈接了过去,手里掂了掂,见颇有些分量,脸上才露出些笑意,向田姨娘说道:“也不是我小眼薄皮,姨娘同二姑娘的难处,我也瞧在眼里的。只是目下这世道,二位心里也明白,没钱怎么行事呢?睿哥儿在这家里站稳了脚,二位在这家里也日子也好过不是?”言毕,又说了些话,就说要去看唐爱玉,一阵风也似的走了。
待她去了,傅薇仙才向田姨娘道:“姨娘不该给她银子,这唐姑妈如今很有些不知饥饱。我前儿才给了她一包银子,这才几日,就来要了。姨娘将体己都与了她,到咱们急等钱用的时候,该怎么办?”
田姨娘叹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现下这家里难站了,老爷太太不待见咱娘两个,大姑娘又总同咱们过不去。你这眼瞅就大了,我得替你的终身打算打算。若是这姑太太的少爷肯娶你做正房,他又得了老爷的喜欢,保不齐日后这份家私就落在你手里了呢?即便不能,总也能分得些好处。你这么个身份,如是往外头说,就只能给人做妾了,或是嫁个小门小户。我这辈子吃够了做姨娘的苦,难道你还要再尝一遍不成?那小门小户,日子难过,你娇生惯养大的,哪里过得了那日子!”
傅薇仙说道:“姨娘想的倒是周到,只是唐姑妈未必肯呢。我这两日试探她口风,她总是遮遮掩掩的,不肯吐口。我揣摩着,这姑太太心里多半是打主意要叫她儿子讨傅月明做正房呢!姨娘且去想想,这家里究竟她傅月明才是嫡出,我傅薇仙是庶出。老爷太太的心思又都在大姑娘身上,这姑太太看不起我出身呢,又觉的她儿子讨了我是没指望的。”
田姨娘听了这话,又气又急,连忙问道:“若这般说,咱们岂不是白白替人做嫁衣?”傅薇仙冷笑道:“不妨事,这是她自己的如意算盘,我哪能让她打的这般容易?”田姨娘看了她一阵,说道:“总是你主意多些,我也不插嘴了。只是咱们手里已没剩几个钱了,还得想法子弄些的好,我现下手里又碰不着钱的。”傅薇仙点头自语道:“却是个寻个地方弄些钱来的。”
二人在廊上说了会儿话,眼见冬梅打前头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傅薇仙就扬声问道:“冬梅姐姐,什么事走的这样慌张?”冬梅嘴里说道:“前头出事了,我来请大姑娘。”脚下步子丝毫不见迟缓,眨眼便进了爱月楼。
傅薇仙听说出事,慌忙拽了田姨娘,就往前头去不提。
冬梅进了爱月楼,赶着傅月明正在里头换衣裳,见她走来,就问道:“冬梅姐姐来的急,出了什么事?”冬梅就说道:“大姑娘快去瞧瞧,兰香抱着个孩子,正在咱家大堂上哭嚷不休,把太太吵的直害头疼。”傅月明听闻,便知是那事发了,连忙叫桃红替自己穿了衣服出门。
待走到前头大堂上,果然见兰香坐倒在地下,披头散发,怀里抱着个为满月的孩儿,望着陈杏娘哭道:“是小的该死,有眼无珠,分明是奴才的命,还总想着当主子。还望太太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去。小的往后再不敢上门缠扰的。”陈杏娘心烦意乱,只说道:“当初是你自己要来,如今也是你说要去,你到底要怎样?这几日的功夫,将我们闹得合家不宁,老爷在外县也焦心得很。”
她话至此处,傅月明已从软壁后头绕了过来,听见兰香告去,因恐母亲一时开口,竟放了她去,连忙说道:“你自己口口声声说那孩子是我傅家的骨血,如今老爷又没回来,这事情又不见个明白,怎好放你走的?待你走了,老爷回来,我们要怎么说?你挺着肚子上我们家来,又生了孩子,这邻里街坊都瞧在眼里。如今老爷还没回来,你就撂手走了,人不说你自己要走,倒说我家容不下人。再一则,倘或你那孩子当真是傅家的骨血,我们又怎能让你带去?”说着,便向陈杏娘笑道:“太太且说,我说的是与不是?”
陈杏娘自然不知她打什么主意,然而当着众人面前,是不好薄了自己姑娘的颜面的,便说道:“月儿说的在理,老爷没回来,我断不能放你走的。”兰香听闻此言,如丧考妣,面灰如土,好半日方才哭道:“太太,我实说了罢,这孩子不是老爷的!如今这家里总有人要害我,我再不走,就要被毒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