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明便说道:“如今正是夏秋之交,寒热不定,最易染病的,母亲也要仔细身子,父亲又不在家。”便问道:“倒不知舅母生了什么病?”陈杏娘摇头道:“这却不知,你外祖也没说。”话毕,因看莲香在地下站着,遂问道:“你今儿怎么过来了?”
莲香赶忙上前,将事情原委一一告诉了一遍。陈杏娘听得明白,不由怒起心头,咬牙道:“这可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谁曾料到,家里竟有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二姑娘才恁大一点的年纪,倒有这般诡诈的心思,当真瞧不出来!”傅月明见太太动怒,便假意劝道:“想来妹妹也是为家里香火事着急,才行此下策。说起来,也算是好意,母亲倒不必这般动怒。”陈杏娘冷笑道:“她是个什么身份?这傅家的香火,哪里轮得到她来操心?我晓得她母女的心肠,做她的清秋大梦去罢!真当我亡故了不成?!这家里但有我一日,就断轮不到她一个姨娘来当家做主!”
傅月明故作糊涂问道:“分明是薇仙妹妹送吃食与兰香,母亲倒怎么扯上田姨娘了?”陈杏娘说道:“你年纪小,哪里知道这里头的事!想二姑娘才多大点岁数,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哪里晓得这些弯弯绕绕?必得是个年长的妇人在后头指手画脚出谋划策,方能这般行事。我说兰香在上房里听用的时候,总和田姨娘勾勾搭搭,成日里备着人不知嘀咕些什么。那时候我看田姨娘还好,也没往心里去。哪曾想,她们竟串在一起,干出这事来!”
言至此处,她越说越怒,不觉银牙碎咬,切齿道:“不成,我若再要不管,让这姨娘爬到我头上去装神弄鬼,岂不让世人笑话!我今儿定要把她打发的离门离户不可!”言毕,便一叠声的打发人喊人牙子上门,要卖田姨娘。
傅月明本意是嫁祸傅薇仙的,这把火却连带烧到了田姨娘身上,却是意外之喜。眼见这架桥拨火的事已然成了,陈杏娘却怒极生恨,要打发田姨娘出门。
她心中忖度如此行事颇为不妥,一面先喊住了冬梅,一面向陈杏娘笑道:“母亲也忒急躁了,如今又没什么现成的把柄证据。便是兰香这事,她既可推不知,又可说是为傅家子嗣计,全无错处的。母亲倒凭什么打发她呢?虽说母亲是正房,撵一个妾侍算不得什么,然而父亲现下不在家,母亲这样急切行事,难免不令世人诟病妒忌,难为了母亲素日里贤惠的名声。依我说来,不如暂且压下这事,待父亲回来,母亲细细地告诉了父亲。得父亲回来时,兰香的事儿必定也见的明白了,再定她一个搅扰家宅的罪名,赶她出去岂不名正言顺?何必只急在眼前呢?”
陈杏娘想了一回,叹道:“你倒想得周全,我是急切了些。然而我性子急躁,既得知了她背地里使坏,便连片刻也容她不得的!”傅月明劝道:“再忍她几日也就是了,横竖父亲也就待回来了。”因问道:“父亲那边可有消息来?不知父亲病得好些了么。”陈杏娘说道:“天安才送信儿过来,说老爷已好多了,如今正忙着兑换盐引,发卖货物,得忙完就回来的。”傅月明点了点头,又望着莲香说道:“嫂子还有事要同太太说?”
莲香早已听得呆了,见傅月明问,方才回过神来,忙又说道:“兰香不想在咱家住了,说要去。”陈杏娘便笑了,说道:“她要去,那好了,让她去便是。谁还强留着她不成!”
傅月明料知母亲必有此语,便将事前同莲香说的那番言语又讲了一遍,说道:“母亲可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咱傅家是什么人家,凭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么?若今番轻饶了她,日后是不是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咬上一口了。何况,她也并没说明那孩子究竟是谁的种,若不料理干净了,终究是个祸患。”陈杏娘便问道:“你既如此说,想必你是有注意的?”傅月明笑道:“母亲放心,我自有法子迫的那兰香把真话给吐出来!”
陈杏娘听了,上下看了她两眼,点头说道:“你眼瞅着就大了,心里的主意是越发的多了。也罢,你要干什么,凭你做去罢,只别闹出了格儿就是。”傅月明含笑称是,母女两个又说了一回话。冬梅把早饭送来,二人一道吃毕,傅月明方又出去。
出了上房门,她先不回去,只叫桃红将芸香寻来,她自在二门上立等。一时芸香到来,向她问安已毕,便问道:“姑娘叫小的来,可是有什么差使?”傅月明笑道:“我有件东西,想让嫂子替我买来。”芸香因问是何物,傅月明就说道:“我那屋子里近来闹老鼠,夜里只听它咬箱子,吵得很。嫂子替我称二两箭毒粉来,得了就叫桃红给我带来便是。”说着,便自袖里取了钱递与芸香。芸香拿了银子,笑道:“二两药粉面儿,哪里用得着这许多银子?姑娘还是令换一串钱来罢。”傅月明笑道:“下剩的,我也不要了,嫂子拿去打酒吃罢,也算是替我干场事。”芸香便千恩万谢的去了。
料理完此事,她便转身想进去,忽闻得身后一人说道:“你买箭毒粉做什么?你那屋子里,还会闹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