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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世纪40年代,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历史都进入了最关键时期。世界近代文明的基本格局,就在这些年里完成了最初的格式化工作。
而在新世界的蝴蝶翅膀搅动下,虽然历史的细节总会让某些人不知所谓,但历史大脉络的惯性依然。
英格兰内战在开春后继续发酵,查理一世争取到了更多的支持。胡乱承诺之下,不光和苏格兰长老会达成了谅解,包括威尔士在内的大约一半的英格兰国土也纳入了王党军的势力范围,而议会军则继续在患得患失中节节败退。
从南大西洋流放地秘密返回英格兰的克伦威尔在公开场合依然没有过多露面,但伦敦却在开春后从葡萄牙人手里获得了一船华美军火。一番国民议会上的慷慨陈词之后,克伦威尔亲自操刀编练的模范军开始提前发芽。
西欧大陆战事继续混乱胶着,由于丹麦的背信弃义,在德意志地区一直顺风顺水的瑞典军被迫两线作战,甚至不得不私下和神圣罗马帝国展开了新一轮谈判,只是关键性停战条件一直说不拢,双方除了不再发生大规模交战,彼此的敌意依然无法消除。
看了几年好戏的埃姆登侯国,此时也按捺不住了。在一通义愤填膺的装模作样后,羽翼丰满的腓特烈五世算准了秋收的时间点,在夏末向邻居奥尔登堡发起了战争,理由就是讨伐背叛德意志新教事业的丹麦及其同伙爪牙。为此,腓特烈五世已经准备了足足两年。
奥尔登堡乃至近半个萨克森地区,几百年来一直是丹麦王室在起主导影响,甚至当今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曾经就是奥尔登堡一系出来的德意志贵族。埃姆登侯国对着曾经同一阵线的难兄难弟大打出手,着实让人大跌眼镜,不过现在整个欧洲都没几个人要脸,谁都能看出腓特烈五世真正的野心是什么。
欧洲这坛子混战的污水,在这个春天终于彻底看不清颜色了。
在后世某些学者看来,欧洲三十年战争虽然残酷到无以复加,但却完成了欧洲近代军事制度与地缘关系的深度改革。
而东方的大明帝国,农民暴*及明清战争则在一系列看似偶然或必然的推动下,让东方文明走进了另一条不堪回首的分岔口。
……
1643年6月21日,周日,大明帝国历崇祯十六年五月初六。
大明陕西,潼关以西,西安府华阴县境内。
大地原野还是一副暗黄斑驳的颜色,理论上的春季细雨在这个小冰河气候期失去了踪影,旱情依然持续到了夏季。官道的北方,荒废的村庄和田地随处可见,那条曾经滋养八百里秦川沃野的渭河,此时也失去了蓬勃浩荡的气势,浅浅的水位难以翻起多少水浪,显得有气无力。
稀疏的树林边,通往华阴县的官道土路沟壑交错,三三两两的难民彼此搀扶而行,路边一座废弃的凉棚茶铺边,齐溜溜得跪着一排衣衫破烂孩子,一个个蓬头垢面垂头不语。而在孩子们的身后,大人们神情木呐,只有手中的破碗还在微微晃动,还能看出一点垂死的生气。
当一队五十多辆运粮马车组成的车队出现在西面的时候,跪在废弃茶棚边的大人小孩都伸长了脖子,然后开始了如同条件反射般的机械呻吟和跪拜。
大风拂过,顿时黄尘迷眼,行走在官道上的车队马夫们纷纷卷起袖子捂住了口鼻,马匹也似乎受了什么干扰,很不爽的开始闹脾气,队伍一下失去了正常行进秩序。
无论是车夫还是围绕在车队边的护卫,此时都骂骂咧咧地拽紧了缰绳,期待着这阵风沙尽早过去。队伍中间一辆载客大车上,一位脸上长满麻子的中年商人打扮的男子撩开了车帘,叫来了一位随行的护卫,附耳嘀咕了几句,又指了指不远的那座跪满难民的废弃凉棚。
“下路了,去那边树林避一下风,等会再前进!”护卫点点头,走到路边张开双臂,开始招呼整个车队转向靠边。
“哎,好歹是关中八百里秦川,如今也这副样子,这老天爷也在折腾大明啊……”下车后的中年商人转身看了眼四周,忍不住微微摇头叹气。
“掌柜的,稍微歇息下就早点动身,赶着天黑进华阴县城,这里荒郊野外的,咱们还运着那么多粮草,还是多留点心才是。”一个上了点年纪的管事打扮的男子几步走到中年商人身边,颇为小心地提醒着。
“不急,天色还早,等风过了再上路。另外,让伙计们给这些乡亲一点吃的。”中年商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些跪地乞讨的难民老少身上,一边给身边的管事抬手示意,一边慢慢走向最近的一户卖孩子的难民。
管事见自家的雇主那么大方,也只好带着几个商队伙计朝车队末尾走去。一辆双马拖带的拖车掀开车厢盖布,露出大大小小的箱子,
“我家掌柜发善心了,给乡亲们点吃的。先说了,一个个来,谁要是往坏处想,也别怪我们出格。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做点善事不容易!”
管事的话才说完,几十个身材健壮的护卫就悄然地在车队边展开了队形,好几个小头目打扮的人都悄悄把手背到了身后。商队伙计们见安全有了着落,这才抬下一个专供商队成员的伙食箱。
打开箱子,只见里满满堆放着一坨坨用油皮纸包裹的奇怪“方砖”,间或还能看到几个铁皮圆筒。这些来自南洋的华美食品,因为难以运输和库存稀少,也只有在个别时候才会配发进马队,但现在,商队掌柜显然打算分出部分去救济这些很难活过年底的难民。
“多谢老爷垂怜!”
“大善人啊,多子多福!”
本指望跪上一天能分到一两块窝头就足矣,结果却等来这么一个大户,难民们顿时蜂拥而起,不管是大人小孩,都涌到了商队前,又是磕头又是伸手。
“慢着点,每人都有……也别有了上顿没下顿,都省着点吃啊!”
一封包装里包含两块压缩干粮,每个难民都能分到两封。这些在华美军人眼里最深恶痛绝的食品一一分了下去,几乎每个拿到手的大人小孩都忙不迭地撕开包装纸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这可是南洋的香蜜干粮,就着水一块就能管饱,乡亲们千万别多吃,不然会撑死的!”
大概是刚开封就散出了一股诱人的麦香气息,一个难民孩童抓过压缩干粮就往嘴里塞,似乎根本不管自己口腔里是什么味道,只恨不得当场就把这块三两重的干粮马上填进肚子。
这个动作吓得曾经吃过一次亏的管事赶紧上前拉住了孩子的胳膊,而孩子父母责更夸张,就这短短十几秒,一块压缩干粮已经风卷残云干光了,正咕哝着嘴一边咀嚼一边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娘亲,是甜的!”另一边,一个小女孩才咬了一口,就朝着身后的父母露出喜滋滋的笑容,但她的父母此时没有任何话语,只是边流泪边点头。
眼前是一幅幅欢天喜地让人垂泪,中年商人的双眼也微微红了些,到最后已经看不下去了,干脆侧过身在望天。
“冯站长,这些人都没有任何武装,对我们没有威胁……难民里有不少妇孺,如果都是老实人,就顺路带上吧?”一个小头目打扮的护卫凑到了中年商人身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嘀咕着。
“嗯,让老张他们先吃。”中年商人得到了部下的准确反馈,显得很满意,但却对最后半句话皱紧了眉头,“我们西北站没有组织内陆难民的任务,不要乱想!干好我们应该做的事就行!”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被暗中称为“冯站长”的中年商人的表情显得很冷酷,即使心里同样不忍,但还是咬牙下达了死命令,以免这些年轻部下的突发好心肠出什么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