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厩林府地处厩东南方向,位置虽好占地却不是很大,布局精巧婉转,很有江南园林的风格。
整个园子并不是按照普通宅院那样弄个几进几进的,而是围绕着园子中心的清心湖错落建着亭、台、楼、阁、厅、堂、轩、廊,一处不少。湖的南边坐落着林家宗祠,北边临湖的是主厅,名为燕禧堂,是个鸳鸯厅。燕禧堂再往北,左右分别是梅、兰、竹、菊四个小园子。每个园子、每条长廊和那些穿插其中的亭台楼阁,无一不是精雕细琢,尽显林家百年底蕴。
这日阳光明媚,微风徐徐,湖心亭内,纱帘半遮半掩中,唐宁和林清羽都是一身白衣,一站一坐,两人面貌相似,神情俱是一片淡然,看似一模一样,然细微处还是有许多不同。
如果说唐宁是那清冷秋夜的孤月,那林清羽就是数九寒冬的冷月;如果说唐宁就是一湾无波的湖水,一颗石子下,荡不起半点涟漪,那林清羽就是结了冰的湖水,无论如何都砸不开、投不进。
林清羽优哉游哉地坐在一个一人高的小巧的博古架旁翻着书,唐宁则苦逼地站在书案边练字。
作为文坛的领头羊,除了显赫的家世,林清羽还是有些真本事的。林清羽可以说是当代文豪,他特别擅长写词赋,只是他为人很低调,轻易不以文示人,尤其是皇帝因为修道,大肆找人写清词后,更是难得下笔。此外,写文章怎能不配以高超的书法,林清羽有一手自创的书法,字体细直却透着冷意,字如其人。
唐宁左手握着笔,没错,是左手,案上的澄心纸上一排歪歪扭扭的字,唐宁边写边心疼,暴殄天物啊。
“这次舞弊,只有一人是买的试题。”林清羽搁下茶盏,依然看着书,“继续写。”
唐宁额头冒汗,这几天他算是领教了,林清羽比程先生可怕一万倍。程先生看到他还有个笑模样,功课要求也不是那么严;而林清羽是从头到尾嘴角都没翘过,一双星眸冷飕飕的盯着唐宁,从文章到书画,把他批得一文不值,更加下死手调教他。
“那个人就是金永福。”林清羽说完就不再开口。
唐宁听了却是有了谱,金永福不过一个商人之子,那么多举子中,卖试题的人怎么就偏偏选中了他呢,怎么就卖一张呢,怎么就赶着考前三天才卖呢,这事怎么想都是冲着自己来的。而在厩,唯一和他有仇的就是张德怀了。
至于高莆,如果他想陷害他,很不必如此麻烦,况且自从高莆知道他背后有公主撑腰,住在林家,又和徳贵妃有关系后,反倒派人送了压惊礼来。
唐宁正想着怎么对付张家,旁边林清羽轻飘飘一句话却吓出他一身冷汗。
“等你过了这次考试,我就带你回扬州,把你写到我的名下。”
“这万万不可”
“怎么不可,我一生无子,妹妹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
“我姓唐。”
“唐家那么多个儿子,少你一个不少。”
“林家族人不会同意的。”
“他们不敢不同意。”林清羽放下书,偏头瞟了唐宁一眼,“怎么又停了,继续写,我教你的都忘了不成,写字要用心写,泰山崩于前而手不抖,才这么点家业就让你忘形了?”
唐宁苦笑,如果说连宅子的长廊窗边都刻满了名家碑帖,那这么点家业他确实承受不起。
他正想推脱,就见林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亭子里,“少爷,宫里徳贵妃娘娘召您后天进宫,这是入宫的牌子。”
“入宫?”唐宁有些疑惑地接过牌子。
“是的,每月初一,后宫都可以召亲人见面,徳贵妃想请您给她画幅画像。”
“既如此,你就把宫规稍微学一学,不该看的不要看,少说少问,画得快些,钟粹宫地处偏僻,应是无碍。”林清羽站起身,取出一块玉佩递给唐宁道,“把这个戴上,若有什么事,自有人照看你。”
林忠低头,渀佛没看到那块玉佩一般,又递出一封信,“这是刚刚到的,少爷岳父的信。”
唐宁看到信,连忙搁下手中两样,有些忐忑地接过信,他出狱那天便给先生写了信,出事的时候不敢写,现在没事了才敢把这段经历告诉先生,没想到先生这么快就回了信,不会在信中责骂他吧?
不想唐宁刚打开信封,便掉落出一块发黑的金锁,唐宁看了金锁一眼,看着有些年头了,分量不轻,应是纯金的。接着,他取出信,细细看了起来,随后他紧皱着眉头,把信递给林清羽。
林清羽却坐下挥挥手,道:“你说说有什么事?”
“舅舅应是知道我与张德怀有仇的,先生这两年一直在查张家的事。舅舅有所不知,张德怀现在的妻子其实不是他的原配,他的原配乃张父从外地带回来的一个孤女,后来张德怀考上举人,便又娶了如今的妻室,而他的原配却投河自尽。
这金锁就是当初他和原配的定亲信物,先生是从张家当初服侍过那原配的丫鬟那里得到的,那原配自尽前把金锁与婚书托付给丫鬟,想求她交给姨母,让姨母蘣她申冤,那丫鬟舀了东西却是不敢外面的,好在她还有些良心,没有把金锁当掉,婚书却是弄丢了,毕竟都过二十多年了。
那原配的姨母乃是徐元的母亲,据先生调查,徐元是金陵徐家的旁支远亲,那原配的母亲乃是他母亲的庶妹,嫁给了姓丁的商户,几十年前,张家老太爷做生意时与兑交好,两家便定了儿女亲家,请了徐元的母亲保的媒,定亲以后,两人正好有一趟生意经过仓平县,丁父便带了家眷一同前往,相看未来女婿,哪知路遇山贼,所有人全部遇难,只张老太爷带着兑女儿逃了出来。
先生的意思是,徐元的母亲那里应该还有一份婚书,我们把婚书弄到手,告张德怀停妻再娶没问题。”
“徐元,字元梦,先帝时期的探花,吏部左侍郎,内阁最年轻的阁老,位排最末,从入仕起便在高莆手下,乃高莆的得力助手,其父早死,其母几年前病亡。”林清羽像是背出来一样。
徐元是高莆那边的,张德怀也是,唐宁有些头疼道:“那徐元定不会陷害同党吧?”
“那倒不一定,徐元此人看似是个端方君子,然我却一直看不透他。当初于首辅爱其才华,在其被同僚排挤时,多次援手于他,而他受其恩,却弹劾于首辅的侄子侵占良田,于首辅治家不严。
也正因为此,高莆才会将其视为心腹,然而,若他真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倒也罢了,但我观其这些年来,甚少陷害忠良,高莆要搞什么阴谋,他也是远远避之,高莆不擅政事,政务上多仰仗于他,他便只专心政务,众人皆赞其真君子。
这也是我看不透他的地方,若他真是真君子,那他是如何在不参与高莆阴谋的同时却能获得高莆的信任呢?就连政敌都觉得徐元是好人,一群狼中间居然有只白羊,想想都觉得可笑。这样的人,不是真君子便是伪君子。”
“不管怎样,那原配是他的表妹,万一他是真君子或是想蘣表妹出头呢,我还是试试吧。”
“你就不怕他知道了以后给张德怀通风报信?”林清羽微微仰头,和唐宁一样深的双眼皮向上一抬,素日冰冷的眼眸,不经意间透出一股邪魅的感觉。
唐宁心头一跳,有些别扭地别开眼道:“他既然敢当面让于首辅下不来台,又拒绝和高莆共谋,可见他不屑于背地里的勾当,若他想通风报信,必然会和我直说。再说,就算这事有风险,我也要搏一搏。”
林清羽满意点头,“林忠,现在就给徐元下帖子,就说我明日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