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度立刻撇开了之前那些杂乱思绪,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是觉得,这马球赛做大了,这博戏也会越来越大?”
“没错,堵不如疏,与其让某些人在地下乱折腾一气,到时候不但乱了规矩,而且还乱了局面,不若尽量把这些赌戏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天水姜氏也是老世族了,在东都方方面面关系总能够梳理开,或是挑一个精干的人出头揽庄,或是干脆就收编一处地下的,根据胜率定下赔率,进行博彩。比如若是一方意外受伤,则当场赌注全数发还,如此可以避免有大赌家出幺蛾子暗算。诸如这样的规矩,不妨定得细一些……”
听杜士仪这典型读书人的口中,竟是吐出了这种赌钱的勾当,姜度不禁错愕得很。等听他说完了,他才笑了起来:“你这哪里是博戏,分明是担心有人玩得太大,把身家性命全都丢了进去,还有就是担心赛场之外的乌烟瘴气!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事情我来办。正好上次莫名其妙险些遭了圣人训斥,我也要好好找那些三教九流算账,这次倒是不错的机会!马球场上的事情交给崔十一,外头的事情我去收拾首尾,拉上窦十郎,这分量就够了!”
杜士仪对这种地下的勾当不感兴趣,可却也不想自己费心给他人作嫁衣裳,因而姜度既然肯答应出面,他当即便笑着说道:“既如此,就有劳姜四郎了!”
这两大规模前所未有的马球赛渐渐拉开序幕的时候,杜士仪的观德坊私宅,却迎来了一拨他意料之外的客人。来者在他面前去除了面上用来防风防沙的厚厚头巾,他不禁下意识地叫道:“张耀?”
“正是奴婢。”
自从去年年初从饶乐都督府奚王牙帐回到长安,杜士仪和固安公主就一直有书信往来。固安公主素来是报喜不报忧,倒是信使常常会对杜士仪暗地里透露一些她在奚族步履维艰的境况,正因为如此,去岁年底蓝田县主闹腾得最凶的时候,杜士仪方才会令人送去了那样一封信。可信一去就始终没有回文,他心中固然惦记,却只有耐心等着消息,可谁知道竟是把固安公主的心腹婢女给等来了!
“怎会是你亲自来东都?莫非阿姊那儿出了什么事?”
见杜士仪面色很不好,张耀连忙屈膝说道:“兹事体大,贵主觉得托付别人不可靠,便令我亲自前来,有些事信上不好说。”
她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我到这儿来,另有一拨信使奉贵主之命,已经直接将贵主的奏疏送去中书省了。就是按照之前杜郎君你的吩咐,贵主亲自写成的奏疏。贵主说,若非有杜郎君在,面对此等危局,她这一后知后觉,兴许就会一败涂地。既然人人都已经知道她是庶生,事到如今不如一搏,凡事尽付阿弟做主。而贵主让我前来的缘故,也是因为昔日辛家之中经办此事的人,唯有我最为知情,关键时刻兴许能派得上用场。再者,贵主接下来会不断派信使一路往洛阳来,如此过所公验别人便看不出问题来,杜郎君可以根据时间选择一拨信使,然后由真信使送上我誊写的奏折。我能仿贵主笔迹,几可乱真。”
杜士仪没想到固安公主周到至此,当即欣然点头道:“如此也好。可我去岁年底便命人送了回信,缘何你这时节才来?”
说到这个,张耀顿时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用艰难的语调开了口:“李鲁苏酒后杀了贵主的两个护卫。贵主一气之下,杀了李鲁苏最宠爱的一个侍妾。可事情固然是那个女人故意寻衅,可后头却是李鲁苏授意支使!若不是此前送去奚族那三部的茶叶数量让他们喜出望外,三部俟斤命人馈赠了各五十奴隶给贵主,又对贵主敬重有加,如今贵主处境更加艰难。所以,直到前一阵子,贵主方才能腾出手来应对长安的事。毕竟,纸包不住火,李鲁苏若知道贵主的出身,必不会善罢甘休。”
见杜士仪面上严霜密布,张耀也知道自己带来的消息实在太过沉甸甸,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一时面色更加黯然:“此行过境河北的时候,听闻裴将军母亲去世,如今人正在告假,准备赶回东都奔丧。裴将军乃是奚族上下畏之如虎的人,他这一去,奚族上下必然会欢庆连场。”
“裴旻将军的母亲去世了?”杜士仪有些讶异地再度确认了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想借此机会令固安公主摆脱那种尴尬的地位,这一条路虽然艰险曲折,却是很有必要的。须知裴旻不在,幽州乃至于河北再无良将名臣坐镇!而固安公主身在敌营,本应作为支援的朝中却还要后院起火,有哪位和蕃公主如她这般腹背受敌?既然奚王妃的地位对于其来说意义不大,还不如行险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