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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玉真公主,还是金仙公主,都不会认为杜士仪在这种场合弹奏这一首《凤求凰》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在最初的愣神过后全都大笑了起来。而这时候,杜士仪方才洒脱地笑道:“其实,这《凤求凰》的辞倒是一直流传世间,琴谱却是早已失传了,我还是当年在草堂拜师求学的时候,方才从三师兄那儿看到过他抄录的琴谱,虽则残缺,但我一时意动,也就记了下来。这一程常常风餐露宿,再加上奚地自有一番野趣风光,不知不觉就补完了曲子。若有贻笑方家之处,还请二位观主宽宥。”
“哪里哪里,只是坊间薄幸儿要去糊弄良家娘子的时候,又多了一手利器。至于那些酒肆妓家,怕是也要流传开来了!”
金仙公主随口打趣,杜士仪却是摇了摇头道:“此曲不同于他曲,虽则我命薄福浅,姻缘不遂,但这一首曲子不会谱曲流传,他日定会留给妻子。”
此话一出,玉真公主顿时想起了王维为自己所谱的那几首曲乐,心神竟是一阵恍惚。而金仙公主亦是眼眸迸发出了少有的神采,欣然点头道:“杜十九郎果然和别人不同!今日能听得你此曲,也是我们有福了。”
见王容已是不得不低头垂目来掩去面上兴许会有的激荡之色,杜士仪便词锋一转道:“对了,金仙观主今日怎的带了这么多弟子出来?”
“都是最近新从我修道的女冠。”金仙公主懒懒一笑,回头扫了身后这六七人一眼,目光便落在了王容身上,竟是含笑招了招手道,“玉曜,你过来。”
等到王容上前行礼过后,依言在自己身边跪坐了下来,金仙公主方才笑道:“她在家中常有那些贵介子弟骚扰,因而便投入我门中修习道法,我便为她起了道号,名曰玉曜。那些道典她诵习得比谁都快,活脱脱又是一个崔九娘。可惜了,若是九娘不是身有丧服,和她在一块也能有个伴。”
“原来是王娘子。”杜士仪笑着微微颔首,随即开口说道,“幽州一别,没想到一回长安就再次相见了。”
听得杜士仪和王容竟然相识,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顿时大为惊异。这时候,王容方才欠身答道:“之前多谢杜郎君相赠家父那一首《琉璃赋》,只是家父只做琉璃,鲜涉别家,所以只能教杜郎君失望了。千宝阁主人博涉诸行,确是比家父更好的人选。”
既是生意上头的往来,两位公主一时释然,就连对金仙公主特意把王容叫上前,一时心中不满的其他女冠,此刻也都舒了一口气。毕竟,王容只是为避贵介骚扰而栖身金仙观,和她们之中大都出自王侯公卿的情形截然不同。身为女冠,不仅可以不受礼法限制自由自在地生活,而且倘若想还俗亦是随时可行。因而,哪怕杜士仪言说命中克贵妻,这让长安城中多少金枝玉叶为之黯然神伤,她们却浑然不在意。
不能天长地久,难道就不能求一晌贪欢?
于是,等到金仙公主一个一个把她们叫上前引见给玉真公主,一时团团跪坐身侧,她们有的对杜士仪巧笑嫣然,有的则在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说话时不动声色穿插其中妙语连珠,也有的干脆直截了当故作对河北风情感兴趣,大胆地和杜士仪搭讪……然而,杜士仪的态度一直是谦逊而矜持,到最后还是重新开始手谈的玉真公主懒懒撂下一句观棋不语,她们方才止住了聒噪,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杜士仪小坐片刻含笑告退离去。
杜士仪这一走后不多久,王容便借故要回家中一趟,请了金仙公主允准悄然离去。至于其他女冠们则想着玉真公主比金仙公主更常常入宫,不得不强自耐心地旁观这二位金枝玉叶下棋,至于腿麻不耐等如是种种,却是谁都顾不上。入观修道固然轻松,可不帮父兄做一点事情,家中难道白养了她们?
“娘子,娘子?”
听到白姜的呼唤,因为那一曲《凤求凰》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的王容终于回过神来。见自幼服侍的婢女满脸忧切地看着自己,她便强自展颜笑道:“不用担心,就是想些心事而已。今天回家,也不知道阿爷和两位阿兄会追着我问什么,难道我就长得这么容易受人欺负?”
“哪里不是?那些千金哪有一个是好惹的,再加上娘子颇得金仙贵主青眼相加,她们哪个不是乌眼鸡似的嫉恨交加?”
“知道是乌眼鸡,那还有什么好怕的?金仙贵主是明眼人,今天那些千金,在金仙观留不久。”笑着吐出了这么一句话,王容便低下头从边上摸出了一个竹筒,正要打开来看看账册分散脑海中那满盈的乐曲,她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了白姜的一声惊呼。因出入金仙观的缘故,这些天来,她所乘的车并未在窗上镶有琉璃,此刻她顺着其撩开的窗帘,立时看到了不远处那个熟悉的人影,不是杜士仪还有谁?可此时此刻,人只是往她这边瞅了一眼,眼睛眨了一眨微微一笑,随即就被身边另一个虽俊美却冷峻的人给挡住了。牛车虽走得缓慢,可那人影终究是很快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娘子……”
“那应该便是杜郎君的师兄裴郎君了。听说裴三郎是卢氏草堂中的冷面监课御史,去岁进京试明经,今天应当就是明经放榜的日子了,不知可曾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