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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味人生(24)
今年果然如林雨桐想的那样,红薯大丰收。农场那边开出来的是荒地,种的红薯比别的多多了。今年职工一人分三车红薯,光是林大牛一个人的福利,就堆了半拉子院子。紧跟着是派出所分的福利,也是红薯。毕竟夏收秋收都有帮农,人家得意思意思吧。撂下话了,红薯有的是,不够再给送。紧跟着是四爷那边的试验田,新栽的果树间隙里,不种点啥就亏了。菜是一方面,更多的是红薯。尤其是几年新得的山地上,红薯反而长的更大。个个都跟三四岁孩子的脑袋大小,出红薯那是真累,这玩意都没人争的东西。反正大家去挖吧,挖回来多少都带回家。家里要养那么些兔子呢,四爷是可劲儿的往家里倒腾。带上几个跟着他修车的孩子,红薯那堆的院子都挪不开脚。
今年这是饿不着人的,不过是顿顿的红薯你试试,那滋味谁尝过谁知道。
林大牛歇不住呀,还把红薯秧子往回翻腾。这不是得给兔子搭点青料吗?
林雨桐跟家里把给红薯分类,哪些是要晒成干的,哪些是要留着酿酒的,哪些是要做成粉条的,哪些是要做成红薯面的,再得留一些喂兔子的。把品相最好的留下来,或是熬粥的时候用,或是蒸煮烤着吃,
除了这个,林雨桐还有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把最后一茬秋菜想法子给做的能储存。泡黄瓜,酱黄瓜,腌各种的咸菜,菜干更是不知道做了多少,菜窖里挂的布兜里都是。
这玩意抢手,因为供销社主要收购的就是这个。各个单位也派车下来人,菜这东西,有多没少的都要,四爷那试验田,成了特别抢手的所在。毕竟嘛,套种的蔬菜就他那边最多。什么南瓜、冬瓜、茄子、豆角、韭菜,成片的白菜萝卜。别的产量不大,但是南瓜冬瓜这玩意产量相当可观。照着试验田去看看,那围了一圈的荆棘墙上,爬的不是南瓜是啥?那宿舍的房前屋后,就是厕所的顶棚上,都有那么大个的南瓜好几个。
四爷拿菜跟人家换,换肉联厂的肉票,换糖厂的白糖,换毛巾厂的毛巾,反正你们有啥我换啥,残次品就残次品,不影响使用的都可以。试验站用实物发福利,可比发钱得人心多了。完了不用人说,这些人就先道,早知道咱就腾出地方种菜了。
看!这不都开窍了吗?
四爷就说,那就干吧,抓紧点。耐寒的菜,种子撒上去,哪怕都是菠菜呢,只要出苗了,上面把草木灰撒上,再盖几层草席子,冬天用不上,可开春一定是头一茬,啥玩意换不来。
大家跟着得利了,就有人出主意,“咱这黄豆绿豆可不卖,自己发豆芽……”
明白人!四爷就道,“放着呢,年前放一拨,换了好叫大家过的肥年。”
“那蘑菇还弄不弄了?”
看大家的意愿,要是想弄,咱就弄。要是懒的动弹,那就先放放。他嘴上不是特别积极,“但实验真成功了,估计各个地方都要技术员的……”你们就都可以从这个鬼地方脱身,往更好的地方去了。
那就干呀!冬天那么长,闲着也是闲着。
四爷调动了人干活,他就不管了。如今干啥都别冒头,时机不对。你想做研究,人家说是你F动权威。个人缩着,依靠集体的力量这就没事。因此他只动员,只出主意给个方向,绝不在里面掺和什么。反正是,叫大家跟着吃肉了,就都肯听话。肯听话多干活了,就能给桐桐多换肉吃。
这不,有人走后门,想要一车冬瓜,过来用蛇皮袋子给四爷带了一个猪头,一幅猪下水,还是叫栓子做中间人,才摸到门上的。
把桐桐给香的,当天晚上就坐了个炒肝尖,那味儿,当真是绝了。
林大牛是眼看着自家闺女的脸颊鼓起来的,不仅是脸上有肉了,瞧着,也白了许多。从秋里到入冬,说实话,家里一点也不清闲。瞧瞧入冬那吃的给准备的,可以说这孩子一点也没闲着的。可这么劳累,不仅没瘦,反而是胖了。
这不,最后一波秋白菜收上来了,自家闺女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扒拉白菜叶子呢。今年这求白菜种的晚了,收红薯前后才种下去的,长起来压根就没包住,全都是长的十来片大叶子,这玩意当然不如菜心子好吃,可如今也抢手。早前那一拨白菜萝卜家里就存了不少,这会子这东西不成个菜的样子,又弄了不少。就在院子里放着。
那绿油油的菜叶子那么长,自家闺女的手搭在上面,咋那么好看的。趁着手指又长又白。
如今天冷了,手露在外面怕是凉呢。他便道:“拾掇那个干吗呀?酸菜也积了,啥都有了。这个就挂在冻着吧。”
冻着也得把这拾掇干净了才成,“没事,爸,我一会子就收拾出来了。还想着收拾出一袋子品相好些的,叫供销社的车给郭家捎带过去。这玩意放两个月前不稀罕,如今也不好找了。”
“你放着,我来吧。”林大牛坐过去,手脚麻利的拾掇菜,就又道:“你抓上一捆子,给郭大娘送去。前儿我听说,香草那娃害口,过大娘满村的给香草踅摸鲜菜呢。”自家这菜多,存的白菜萝卜不少,但村里真不多。村里的菜地拢共就那么十来亩,分到各家能有多少?这各家也是按照人头分的,郭大娘那边,香草一嫁人,她就一个人。村里给分,也就是白菜三五颗,萝卜十来个的。你就是都给香草,能吃几顿?一般人家这菜都是留着招待客人或是过年才吃的,一个冬天就是菜干,大部分都是野菜干,然后再就是供销社里卖的咸菜疙瘩。吃那个划算,连买盐的钱都省下来了。
林雨桐一听,直接就抓了拾掇好的菜弄了一篮子,上面盖个布,拎着上郭大娘家去了。
老太太在家呢,这会子正把从地里弄回来的红薯藤,搭着一些从地里翻腾出来的遗漏的或是特别小的那种红薯,在锅里煮着呢,她是养猪户,伺候两口猪可精心了。一天好几顿的这么喂。
林雨桐把东西递过去,“才听我爸香草有了,害喜呢。您也真是,直接上家来便是。我便是没有,也总能想法子踅摸来。”
郭大娘笑眯眯的,香草就是再馋,再害口,可这谁家的女人不生娃?哪里有那么娇气?哪里敢那么娇气?不过是大牛这个当爹的,好些话不好问闺女,这才托自己问的。这不,把这傻孩子给打发来了。这就是没妈没婆婆不方便的地方了。
她瞧那菜收拾的齐整,都是挑了好的来了,就拉了四丫坐,先说香草的事,“那边兄弟多,不过公婆还算明理。兄弟们虽说一个屋檐下住着,可也没那么些大是非,只要做老人的一碗水端平,日子且过的不错。算起来,这丫头成亲都半年了,可算有喜信儿了。早前我就老叮嘱,说是成亲的人了,干啥都得注意点。尤其是上高沿低的活,能不干就不干。远道儿也别跑,别逞能。有时候孩子上身了都不能知道,一个不小心,就坏了。这大姑娘成了小媳妇,且得娇气些娘。别瞧着村里那些老娘们能把孩子生在山里地头,就觉得没事……她们是生顺了的。生到后面啥感觉没有,没比下个蛋更难。可你们这样的不成,头一胎要紧,第二胎也得小心……这是要命的事,可不是打耍玩的。”
林雨桐就明白了,林大牛根本就不是叫自己来送菜的,这是打着旗号叫自己过来听郭大娘说这个的。
这倒不是催生,就是怕自己跟以前一样,哪里闹事直接就奔哪里,路远颠簸不说,有时候少不了动手。所以找了个女性长辈,跟自己说着厉害关系。
她有些哭笑不得,他谁不好找,找了郭大娘。郭大娘一辈子都没生育过,她的知识都是听来的,你倒是真敢信?
不过意思自己已经知道了,她就笑:“我爸也真是的,还拖您跟我说。您还不知道我那张家婶子,见天的盯着我的肚子,比我还上心。”
郭大娘就笑,“你爸是疼你。”说着就叹气,“那电厂的工地上,有个小媳妇跟着男人来的,都是当个临时工,搬砖挖土的,孩子上身了都不知道,糊涂的把孩子掉了也没醒过味儿,该干啥还干啥呢。结果身上一直没干净,拖了这两个月人倒下来了,倒下了弄去医院,人家说要把啥给摘了,以后都不能有娃了,那男人变脸要离婚,可怜的那小媳妇身上的刀口子还没长住呢,就跳了河……人被救起来送医院了,能不能活还不知道。你爸你可不得□□的心吗?你是啥都好,就是命不好。但凡你那个妈靠谱点,这会子也不用你爸操心这个。你那俩姐姐……还是没嫁人的黄花大闺女,她们要是先嫁人了,到底是姐妹,这不是也比外人强些。”
“您也不是外人。”
郭大娘就笑,这孩子是真会说话。她就说了一句题外话,“说起来,你大姐过了年可就二十三了,婚事的事别人不好管,你还是要催催的。你虽说最小,可你成亲了。成亲了就是大人了,过问过问并不出格。”
“成!回头我问问。”
两人说了一会子闲话,林雨桐把菜给放下,提着空篮子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四爷已经回来了,今儿上山去了,山里总还有种的东西,捡到了就是收获。今儿带回来的是半筐子土豆和散落在款子里不知道有多少的红辣椒。那土豆都不大,“今年种的迟了,明年种树之后,给山上不种红薯了,就土豆和山药。今年这土豆收上来,没多少分的,估计能够明年的种子。”
有点吃就成,这些就不少了。
林雨桐蹲过去把红辣椒都挑出来用针线穿成串,“公社都迁过来了,这边的派出所就是大所了,如今正在整合呢,大江和小吴都被调去做巡逻了,我呢,冯所找我谈过,一是把我留在办公室……二呢,您还记得那个李子琳吗?她有意调我去她身边工作……”
林大牛一愣,“她不是在县城?”
“没有!”林雨桐就道,“这次下来了,上面考虑到公社和厂矿扎堆,又有新建电厂,因此派了专员下来,她被派下来了。”
林大牛就为难,跳出去天高海阔的道理他知道,可是吧……还觉得留在眼皮子底下更好。
林雨桐就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就留在所里,在办公室里呆着,活动相对自由,比户籍坐在那里一天不动地方自在多了。再一个,李子琳那人,口碑不错。但就是现在吧……这个上去了,那个下来了,跟着操心呐。我不掺和去!您放心。”
林大牛就舒了一口气,“对!咱就求一太平,吃一碗安稳饭。闷声的把日子过好了,比啥都强。有那折腾的工夫,你们两口子抓紧……抓紧把日子过起来,以后的负担重,别瞧着现在啥也不缺了,等再添两口人你们就知道了,还是啥都缺。所以呀,这吃穿用,咱都得省着来。”说着,指了指簸箩里自家闺女的针线,“那是又给我做鞋呢,是吧?”
是!林大牛的脚比四爷的大一个尺码。
“我又穿不烂,再不准给我弄这些了。等你们有了孩子就知道了,孩子那是见风就长,衣服永远不够穿……”
林雨桐和四爷都笑着听,吃饭的时候,四爷才跟林大牛说,“爸,咱不急,叫桐桐养养身体。她养的好了,才是咱的服气,对不?”
避孕这个概念真的没有!而且林大牛是严重的缺乏夫妻生活经验,对这种事怎么规避他是真不知道。他觉得同房了,有孩子是非常快的事。这还能由人说了算?要是真说了算,林美琴当年就不会怀上四丫?
四爷这么说了,他心里又担心,不会这两口子到现在都没真正的睡一块吧?
自家闺女也不丑呀,这大男大女的在一块,就没点想法?自家这女婿啥都好,可别这方面有啥毛病。这事还不好跟人说,便是周鹏生也不能呀。
然后他就见天的观察俩孩子,真的!两人是真好。
回头他又想,只要两人好,那这事就真不着急。等等吧,再等等,实在还是没动静了,再想法子便是了。
林雨桐是不知道林大牛操心啥事,看这天,降温就在跟前了。林雨桐把不仅把炕给烧起来了,还把屋角的火坑给点起来了。这玩意一点起来,外间的厨房基本就不用了。林雨桐那边厅堂的后面连着厨房,在屋里做饭就成。林大牛这边屋子呢,那火坑上架着烧水壶,随时都能有热水用。平时家里没人,就封起来,就叫柴火一直那么要燃未燃着,屋里的温度就不会低。等人回来了,掀开铁板,加一把柴,马上就烧起来了。
家里自从有了这个东西,一到晚上就特别热闹。
前面林大牛那边呢,村里像是林大牛这个年纪的人就爱过来蹭温度,过来的时候有人拿着红薯,有人拿着红薯干,火坑里烤这个东西简直完美。最开始是林大牛拿出来招待大家的,但红薯谁家也不缺,也不好意思叫林大牛这么招待,干脆自己带来,每次还都多带点。
四爷在后面招待年轻些的人,像是派出所那边不值班但得宿舍的,村里这些年轻的,试验田那边的。好家伙,一到晚上,这边就跟开会似得。
像是齐大友这样外来的,也因着晚上带着小美过来凑热闹,迅速的跟大家熟识起来。
今儿晚上小美拉了林雨桐到离间,“你大姐的婚事你管不管?”
“怎么了?”听说啥了?
“听说金胜利托了钱老师,给你大姐说媒呢。那人跟我们家大友在一个班组的,都是开拖拉机的。人我见了,不是个话多的人,黑脸堂,四方脸,就一点不好……”
哪不好?
“个子不高。”她拿她自己比划,“跟我仿佛差不多,我看那脚,都未必有我的脚大。”
其实,这不是重点吧。
只要看准了人,人也确实好,林爱勤能接受,这都不是大事。
果然没两天,林尚德和林爱俭晚上也过来了。这天晚上散的就比较早了,大家也知道人家这是有话要说的。
这两人说的也是这个亲事,“可瞧着大姐不是特别热心。”
那就是没看上人。
林爱俭就道,“我也跟人打听了,没听到啥不好的。就是说不爱说话,干活却利索,家里兄弟多,他是老大……老家倒也不远,就在十里屯。”
“我今儿跑了一趟去打听了。”林尚德看四爷,“家里的爹妈也是天聋地哑的,要说出挑,那说不上。要说有毛病,也挑拣不出来。”
反正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家。
“那大姐是啥意思呀?”林雨桐就问,“她就是不乐意,说一句就得了。看她咋想的,这婚事得她心里乐意。”
“这不就是找你来了吗?”林爱俭就道,“大姐嫌我炮筒子,一点就着,有啥话也不乐意跟我说……”
“我不知道该咋问。”德子一脸为难,“大姐也不乐意跟我说。”
那就是叫我去问呗。
“成!改天我去问问。”也不费啥事。
林爱勤知道四丫嘴紧,倒是乐意说实话,“我不是太乐意这个人。”
为啥呀?
“你看这个人不爱言语那样儿,像不像金胜利?”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