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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味人生(12)
林美琴绝对没想到一个发烧能要了大人的命!
都知道小孩子发热危险,体弱受伤的人发热危险,可老太太活蹦乱跳的,啥活都能干!像是挑水这样的活,在孩子大了之前,大部分都是老太太干的。砍柴是林大牛回来干的,可像是这种日常要用的,多是老太太干的。后来勤勤和俭俭挨着长大了,十来岁的时候,姐俩开始抬水,这才不用老太太干了。可地里的活老太太不输人的。
就是今年秋里挣工分,老太太也是能拿八个工分的人。这次也就是着凉了、感冒了、发烧了而已,姜汤也给喝了呀,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她当时吓的没敢动弹,帐篷里的女人也都陆陆续续的起来了。这个哄孩子,那个闲聊的,叽叽喳喳的,没个消停的时候。
林美琴坐着没动,跟傻了似得。她这边那个孤寡的婆子一边收拾被子一边问呢,“咋的了美琴?你妈还没好点?”她把被子叠起来用塑料布包住防潮,然后就伸出手来,“这老姐姐,睡的这么沉。”
结果手一伸过去没挨着人就觉得不对了,这被窝里没一点热乎气呀!
她‘哎哟’了一声,“赶紧的!来个人呀!”
咋的了?
人涌过来一瞧,可不吗?人真的没了!
一早起来,林雨桐才洗漱呢。房子还不能住,她是在指挥部边的行军帐篷里凑活的。林大牛也是跟农场职工一块住的。这不是房子好了,他每天早起一会子,过来给家里这边的炕里、灶膛里都柴火添上,为的是早点把屋子熏干的。
林雨桐刷了牙,才用湿毛擦了脸,收拾好了也想回家看看呢,结果张小美就跑过来了,“四丫!四丫!赶紧的,你姥没了!”
没了?
怎么没的?她都没放下手里的毛巾牙缸这些东西,先跟着张小美过去,“咋回事呀?我妈不是说就是发烧了吗?”
张小美点头,“就是发烧了,不知道怎么了就没了。”
到的时候老关已经在了,跟林雨桐道:“是没了!看样子四五点的时候就咽气了。”咽气的时候亲闺女都不知道?
林雨桐扫了一眼就明白了,还是发烧引起的。她就问林美琴,“退烧药你给我姥吃了吗?”如今人吃西药的少,因此偶尔吃那么一回,效果会特别好。只要不发热,不抽搐痉挛,等天亮了再送医院也来得及呀!
老关还奇怪呢,“吃了退烧药还这么严重?不该呀!”
林美琴‘哇’的一嗓子就哭出来了,扑在老太太身上,“妈――妈――我对不起你呀!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林雨桐:“……”啥意思?“你把药喂错了?错喂成止疼的了?不该呀!大小明显不一样,怎么可能会喂错了?”
边上的人才说,“四丫,别逼你妈了!”这人讪讪的,“咱们有几个孩子发烧了,你妈先顾着孩子,晚上给老太太喂了姜汤……那谁能想到就成这样了呢?”
“是啊!要是想到会这么着,那别管怎么说,大家都得给老太太送医院去呀,对不?咱不能见死不救。”
林雨桐皱眉,“就算是给别人吃了?那昨晚呢?烧的那么厉害,你倒是言语呀!怎么睡的那么死?你守上半晚上,抽搐的时候赶紧喊人,也就还有救!”
林美琴哭的更响亮了,不辩解,嘴里一遍一遍的说着:“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见林雨桐还要说话,之前说话那女人又说话了,“四丫,别这么说你妈了!她也是忙一天了,困劲儿上来了,谁也拦不住对不对?她要是知道这么能要了你姥的命,那累死也会挺着的。也别光说你妈,你呢?你姐你哥呢?这不都是有不能守着的缘故吗?要是这么说起来,儿孙们一个也没跑,都不孝顺。可这不是意外吗?咱知道不能怪你们,你们也该知道这事不怨你妈。你妈这是大公无私,是为了咱村的孩子……”
“是啊!”
“可不是!”
“想想都后怕!”
不给林雨桐任何说话的机会!
卫生队那边听说这边吃了退烧药还死了人,也过来瞧了,一听这个话就从后面接话说,“几个孩子也没烧的那么厉害,用不上退烧药都行的。这当然得是先紧着重症来呀!也不是每个低烧的孩子都会发高烧的,对不?”
“看你这女娃咋说话的嘛!发烧哪有不厉害的?!这孩子要是半夜高烧了,爹妈也没注意,孩子多也都顾不过来,那不得出大事?这要不是昨儿的退烧药,指不定就是哪个孩子这么没了……”
真不至于这么邪乎的!
卫生队的小姑娘急了,“婶子,道理不是这个道理……”
“咋不是这个道理,自来就是这个道理!”
眼看要吵起来了!事关各自家的娃,那父母小心谨慎不为过。这会子这些东西你是跟他们说不通的。
林雨桐拉了这小姑娘一下,示意她别言语了,没用!
大致她也听明白了,反正就是要了退烧药都拿去给不太需要的人吃了,反而把亲妈给耽搁了――好一个大公无私!
她把手上的东西先给这姑娘拿着,然后把制服外套给脱下来,只穿着线衣,缓缓跪下,规规矩矩的替原主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别管这老太太偏心也罢还是什么也好,到底是帮着林美琴照看了原身一场,因此,她恭敬的给磕了头。磕完就起身,“麻烦各位婶子帮我姥擦洗穿戴,我找我爸再请人,看能不能给订个棺木出来……”
嗳!这才像话嘛。
林大牛知道的时候叹了一声,请了假回来了,没用林雨桐说,他把捡回来的木头想办法拼了拼,再加上村里的人帮忙,一副简易的棺材算是成了。许是老太太一死,就了了林大牛和林老坎之间最后的情分,他给这棺木里铺了一层干草还不算,还把他那床旧被褥给拿了出来,铺上盖上,将人抬进了棺材里。
林爱勤也被从工地上叫了回来,她都傻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这怎么眨眼就没了。她整个人都是木的,上面樊主任还在那里讲话呢,“……老人家走了,很遗憾。但老人家也是骄傲的,养出这么一个高觉悟,大公无私的女儿来……”
“不是!”
什么?
林爱勤不知道哪里的勇气,一把推开了手扶在棺木上压抑着哭声的林美琴,“不是什么大公无私!更不是高觉悟!她就是自私!她就是……自私自利!她就是想表现!为了她自己个,她连亲妈都不管!她是天下第一混账!”说着,她对着林美琴就嚎啕出声,“姥姥千不是万不是,对你――没有不是!家里有好吃的,我们得靠后排,德子能吃的给德子,但大多数时候,德子克化不了,那也是先紧着你的。小时候,我姥告诉我和俭俭,说你妈辛苦,先紧着你妈。我们长大了,我姥又说,你妈不年轻了,得先紧着你妈。那我得问问你,我姥顾着你,你是因为你是我姥的闺女,我们能理解。可你咋就没从我姥身上学学怎么疼闺女,你想想,这些年你啥时候顾过你自己的闺女?这些都不说了!不疼闺女总也疼疼你妈吧?没有!你从来没有!我们小时候让着你,大了还得让着你,因为你是我妈!可我姥也是你妈!我们让着你的时候,你想过没想过让让你妈!你叫我们干活,叫我们照顾你的时候,你就没想过,你妈也早不年轻了,早需要人照顾了!你怎么不照顾照顾她,反而要她处处照顾你?”
她说着就看着站在上面的樊主任,“你说要拿她当榜样……她要是榜样,那还要不要人伦了?还要不要孝道了?你们当领导的,就会看那些爱表现的。若不是你们只看表现出来的东西,她至于这么玩命的表现,把亲妈的命都搭进去了吗?至于吗!向她学?学什么?照您这么说,都饿死了自家的孩子省了粮食养人家的孩子才是对的?!”
樊主任被顶的张口结舌。
林美琴过去一把抱住林爱勤,“勤勤啊,妈的错!妈的错!你有什么冲着妈来!妈知道你难受!勤勤啊……你不理解妈能理解!妈能理解!”
樊主任的面色一下子就缓和了,“是啊!哪个高尚的无私的人,不是落了一身埋怨?”不外如是而已!
林雨桐:“……”一个白眼实在没忍住,翻了!
这一翻被樊主任抓住了,“小林啊,在这方面,你确实要向你妈学习……”
“好的!”林雨桐笃定的保证,“等我妈老了,我也把我妈救命的药给更需要的人,想来到时候我妈也不会怨我。就像您说了,她便是死了,也是欣慰的。这么高尚大公无私的女儿,该欣慰的。您放心,别的学不会,这一招我妈都手把手教了,哪有学不会的道理?!”
这话说的――可恨不可恨!
樊主任当时就有些恼,回头说冯所,“这个小林同志的思想,还是得抓。”
冯所却护短的很,“我的大主任呀!孩子自小跟姥姥亲,有些情绪是难免的。”他凑过去低声道,“人家是丧家。您跟一孩子置什么气!”之前在公社还觉得林美琴确实不容易,可如今在这边接触的多了,却觉得全不是那么一码事。不过是她得了樊主任的青眼了,也不碍着自己什么,懒的说而已。况且这种事看你怎么说了?从心底来讲,叫人觉得心里发寒。可从现在这个环境来说,有些话确实说出来不合适。他就道,“没有见过吊唁丧者,却跟人后辈吵起来的。且这些后辈儿又不是不孝顺,只是老人走的时候没在跟前,可这两个孙女可都在岗位上呢。”照你这个理论,难道林雨桐不是‘公而忘私’?
老支|书忙打岔,“坟地远,起丧吧!”
就有人喊:“不等德子了?老太太只怕愿意等德子回来!”
林美琴直接道:“不等了!男女都一样,叫勤勤摔盆,这就起丧吧。”
真就半天都没多等,就这么直接给安葬了。
其实林爱俭和林尚德都在回来的路上了。如今这里有指挥部,架着电话线呢,一个电话就去了县医院,最多半天人就回来了。
果然,这边人葬了,坟堆都堆起来了,这边姐弟俩回来了。就住了个院而已,怎么了这事?
林爱勤和这姐弟俩哭作一团,哽咽的话都说不全了。来来去去的就一句:“姥是自作自受――她惯妈惯的――惯的要了她的命!”
这话说的!那些孩子吃了林美琴退烧药的人都不好替林美琴说话了。这会子反过来想了,要是自家哪个孩子敢这么对自己,那得是啥滋味?就问心凉不凉?
大概大家的觉悟是真的不如人家吧。
总之,老太太死了,林家的房子被大家给修整好了。炕啊灶的一次性到位了,就是柴火都有人匀一部分来。
对于林美琴,聪明人就看出了猫腻,觉得这人不可深交。可这样的聪明人便是看出林美琴图啥的,这样的话也不会说了。说了那就是平白得罪人。可大多数人可不都是人云亦云吗?上面都说林美琴是学习的榜样,那人家就是榜样。
因此,现在要问林美琴是个啥样的人,那小部分人笑笑不言语,大部分的人会说――林美琴呀,那是个好人!
成就了好人名声的林美琴被借调到公社了。公社领导一次两次的往这边跑,为啥的呢?因为黑山大队的这一次迁村给公社提了醒了,为什么不能把公社跟着迁过来呢?
这边紧靠着煤矿不算,听说在煤矿还要再建一个发电厂,那不朝这边迁该朝哪边迁?
公社正在努力跑这个事情,公社更是给矿区设立了一个办公室。派几个人就守在这边,协调和对接工作。甚至把派出|所那边的一间门房借用了,当他们的办公室。
樊主任就把林美琴借调到这个办公室,“……这里各个大队的人都有,尤其是妇女同志。以后矿上还有农场,都少不了用一部分临时工,人员流动更大。这也就给咱们的妇女工作提出了要求。像是以前煤矿上,有好些外地来的女人就是为了坑几个钱的,给咱们这些矿上工人做上一两年老婆,生个孩子骗点钱就跑了,这是主动骗人的。还有些是知道咱们矿上的工人娶媳妇难,从外处骗了人家姑娘来……如今咱们这里就是上矿上的必经之路。你得把好这个关,坚决不能出现这种现象。”
林美琴就笑,“您这么一说,我就知道要怎么做工作了。我觉得要杜绝这个事,主要还是要从根子上解决问题。要吸引更多的姑娘来落户,我觉得是不是可以争取跟煤矿工会的同志谈一谈……在工作名额上,给外地的小姑娘一批名额。哪怕是临时工的名额,怕是都能吸引不少姑娘前来……”
这倒是一个思路!“这件事你可以代表咱们公社去煤矿上找人家谈嘛!”
反正林美琴一下子就忙了起来,等闲在村里都见不到人。林尚德没再回林家,而是去了卫生所。隔壁是老关家,老关平时住家里。卫生所没人看着,他就直接住了过去,身体还是不好,但住了几天院之后能出来了。他每天提个篮子慢慢的溜达,顺便找点草药带回去,方便大家取用。
林爱俭也没再回林家,她的刀工不错,切菜切的又快又细,估计也是有小郑的面子,公社食堂要个临时工,把她给要去了。
林爱勤在工地上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就怕人家说她妈是谁谁谁,她现在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个话。
可再怎么躲,也有躲不过的。过了腊八,工程就暂停了。总要让大家过的年吧!确实也是地都冻实在了,一天也干不了多少活。工地上人一散,指挥部就暂时关了。繁华热闹一瞬间便退去了。
林雨桐也有大半的时间在家,因为确实是没啥事要忙的。
家里的房子没按照之前那种进门就是灶间的设计来,而是把灶房隔在了堂屋的后面。进了门先是堂屋,放个桌椅板凳待客用的,墙角砌炉子,冬天好取暖。这个炉子跟墙那边的灶间烟道是通着的,隔间墙上留一道门,进去就是灶间。堂屋的两边分别是两间屋子,屋里两铺炕,一个小炉子,炕上放着箱子,炕上铺的也齐整。不过是玻璃窗是没有的。就是纸糊的窗户,不算多亮堂。
四爷那边跟这边是一样的,林雨桐晚上过去帮着把炕围子弄起来的。唯一不同的是,四爷给后院开了后门,后门外面铺着一条石子小路。从小路过去就新移栽的荆棘,荆棘里面就是试验田。这试验田得有成百亩呢,虽然都不是良田,中间有一股水横穿而过,有个占地一两亩的野池子在其中,地也是好坏不一,但地方是宽广。
林雨桐特喜欢这地方,贼上那池子不是一天两天了,见天的问四爷:“那里面有没有大鱼?”
这得多馋肉呀!
走!明儿去县里,给你弄肉去。
别别别!你就是明儿弄肉去,我也得知道那池子有没有大鱼。
结果这天晚上都睡下了,听到敲门声。林雨桐赶紧起身去开门了,就见四爷拎了两个桶进来,后面还跟着杨建国。
林雨桐赶紧把人让进来,进了屋叫两人烤火,这才看桶里,“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