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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么些人都看着,叫爹不习惯。他问大家说有什么好看的。娘跟爹说,没说什么看的,反正回来就好了。这叫爹有些像不通,不就是出去闹南梁坡那边走了两趟吗?
从沟里往南梁坡顶上爬的时候,受了个半死。其实在沟里就没歇好,到了半坡只好再歇歇。出了一身水,解开扣子以后,凉风灌进去的感觉,用不了眨眼的工夫就是冰凉的。更不要说无意中抬头看到坡顶上的那个影子,要是天全黑了也就看不见了,自然眼不见心就不烦了。出出来的水叫凉风一吹,再叫影子一吓唬,都吸回去了。
数九的天气里,前半夜的月亮上来,不算很亮的光,映出了那个黑影晃晃悠悠。不走这条道儿也不行,绕大道那还不知得什么时候。进成心儿还接记着家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老人们不是常说,长走夜道儿,还能不遇鬼?无非就是自己今儿运道差些,反正是不走也得走了。他硬着头皮往上走,心里专门不想上头的那个黑影子,嘴里念叨着自己走了多少步。也不知道是自己心里还是很害怕,也许就是因为坡太大,爬的进成喘气声大的像是条狗,就差舌头吐出来了。越到坡顶,喘气越急,都快到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地步。进成没敢抬头,他最怕的那个影子真的什么不好的东西,趁着他到了跟前,忽的一下扑过来。
摸着半黑不黑到了坡顶,进成一下站住,把掉了链子的车子横过来,准备要是那个黑影扑过来的话好歹也能抵挡一下。他没敢看黑影在的哪个方向。也不敢走,最怕的就是他前头一走,黑影从后头扑上来。这叫他想到了战争电影里头哨兵叫人摸哨的事。
低头不动半天,却没有动静。进成慢慢端起脑袋朝那边看了一眼。对面什么也没有!他看看刚刚走过的南梁坡,再看看对面。到底有没有可能看错。进成心里一下没了底儿。这个时候的月亮光确实不亮,细看机明有些费劲,不过要是把没有黑影看成有黑影,肯定不会。进成放下车子,到黑影大概在的位置看了又看,没有。再往前就是崖边边。该不会是跌倒了沟里去了吧。
没有总归不是坏事,进成心里倒是还放不下了。他推着车子往官庄走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没注意那个黑影又出现了,就在他前头不远的地处。进成往前走。它也往前走,跟进成的远近就是不变。进成又一次看到那个黑影的时候,一下子停住了。黑影挡在他要回官庄的道儿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更不知道它想干什么。他朝着那边问了几声是谁,对面也没答应。进成想起来二哥给他说过,遇上这类事情,自己胆子不能太小了。要是自己害怕了。杂七杂八的赖东西就更容易糟害人了。进成在地上摸索着拾起一疙瘩瓦片,扬手就甩了过去。进成看看大概扔到了,就算是打到跟前。要是个人,总还是要有反应的。那个黑影却根本没有。这叫进成心里更没有底儿了,走还是不走。正想着呢,一条光柱插进了黑洞洞的天空。
那是有人打着电棒子出来了,进成还纳闷谁家大数九的天气出门。想想,大概除了自己家里的人。也不会是别家的了。电棒子的光柱放平以后朝着这边照了过来,没照到进成在的地处。却照到了那个黑影子在的那儿。从黑出看亮处,看的很机明。可是进成没有看到那个黑影子。当光线因为人手的摆动移开的时候,黑影还在那儿不动。进成心里发虚了,远远的也不知道对面来的是家里哪个人,只好大声叫唤说他是进成。对面的人过来了,原来是二哥。润成问弟弟,大冷的天,到快到了村里了,怎么还站在不动了。
进成问二哥看没看见来的道儿上有个黑影,二哥说没有。进成指着黑影给二哥看的时候,却看不到了。他叫二哥关了电棒子,再看,还是没有。他给二哥说了从南梁坡半腰上看见黑影的事,二哥也摸不准这是怎么回事,叫弟弟还是先回家。进成问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哥唉了一声,说爹走了。进成当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口就问了一句,爹到哪儿去了?刚问完他就感觉自己成了憨子,爹不疯不憨,大冬天能去哪儿,就算是走亲戚,可他家哪儿来的亲戚?
进成忽的想到了大早感觉有人跟着他的事,前后一连串,他觉见这些事大概都跟爹走了这件事有关联。进成在二哥后头默不出声的推着车子回到了官庄。
除了在部队没回来的三哥没回来,家里人都凑齐了。要不是睡在炕上也不知道是活还是死的爹,本来是个高兴的日子。可是眼下昏黄的电灯泡子底下,是秦家大大小小都沉着的脸。这种沉闷的厚重,甚至进成都觉得每个墙圪角里头都是满满的。
人在遇上有些事的时候,哭闹是因为知道后头的日子是苦是甜。可有些时候就连是苦是甜都不知道,哭闹都没有,就是一句话都不说。秦家就是这样。娘看着进成回来了,摸摸小子的肩膀,给搓搓冻得有了硬疙瘩的耳朵,叫他先暖和暖和。润成看着娘,跟娘说了句,还真遇上进成了。
刚刚娘叫润成去接老四的时候,润成还不相信娘说的。进成从县城回来,要是大早走,骑着洋车子,到回来早回来了。这早饭(这个说法是官庄当地的习惯性说法,就是这个点钟的意思,有些很迟的味道在里面)了,肯定今儿是不回来了。娘一个劲儿说肯定要回来,还说爹跟他说了。这个说法当时把润成给吓了一跳,娘该不会是因为爹没了,脑袋不好使了吧。他连着问了娘几句,爹跟她什么时候说的。娘没有搭对他,反倒是叫他赶紧去。娘说,进成就在南梁坡刚上来的地处站着呢。
炕上的爹还是软软的身子,一动不动。摸摸他的胸口,没有高低起伏。润成看了一顿,心里的烦闷叫他靠着墙坐在了炕沿上,心里沉重的像是压了块磨扇,气都有些喘不上来。爹这年纪也不大,再说就是喝了些酒,灌了些凉水怎么就能这样了。
大哥进来说他看着爹。润成说他在吧。润成给爹擦了把脸,靠着爹接着坐着。梦儿忧愁瞌睡多啊,润成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兴许是这几天心上太难活,太受了。
醒来的时候。润成发现自己是平睡着的。兴许是自己出溜倒了,他起身坐起来,身上盖着的盖子出溜到了地上。拾起盖子,大概是娘给盖上的。摸着黑寻到了电灯的拉线,啪嗒一声拽开,却差点叫唤出来。炕上没有爹,炕上死活不知的爹没了。润成心里一下子发毛了,脑子里头混混沄沄。心跳的声音咚咚的都能听见。他以为是自己睡懵了,使劲儿在脸上拍了几下,到处寻电棒子准备出去寻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