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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的时候,藤川凉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其实暑假早在七月末的考试后就已开始,但由于学生会长迹部出征全国大赛的缘故,学生会本学期的总结事务都落在了其余干事身上。处理完一切时全国大赛已经落幕,冰帝再次负于立海位居第二,而进入高校后的第一个假期也只剩下最后两个星期。
比赛结束后冰帝校方意外接到《网球月刊》的邀请,对方询问是否能借用冰帝的场地,来为本次全国大赛前三甲的学校做一回专题,以纪念这群国中就已经崭露头角的少年们高中首次全国制霸。监督榊太郎表示接受,经过商谈,包括采访拍摄等项目的日程也很快定了下来。
留守学校的学生会成员负责后勤事务,藤川凉的回家计划也因此再度拖延。
神奈川县立海大附属,东京都冰帝,大阪府四天宝寺。采访当天三所学校的网球部正选集中在冰帝球场,依照学校自然分组,首先以自由练习的动态模式配合拍摄,藤川凉暂时忙完了手头分配到的任务,与其他干事一同在休息区观看。天空湛蓝辽远,夏日里明晃晃的寂寞悄无声息地统辖了这座城市。她看见他们挥拍,奔跑,脚下被日光拖下长长的倒影。
他们手中所掌握的,是青春无限的可能。
视线落在正与迹部交谈着的忍足身上,之前的回忆也渐渐清晰。藤川凉想起那晚夜空中无声缓行的的云朵,想起夜幕中海对岸喧嚣无眠的都市。无星之夜,只有清冷的月光将草丛中初开的绣球栀子镀上银白。时光呼啸着仓促流过,咫尺之外的关西少年透着蛊惑的嗓音在空气里震出温柔的波长。然后他伸手轻点她的额头,指尖延展出的射线穿过她的头颅。
他说:“想哭的话,就哭吧。”
良久之后藤川凉仰起头来。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泪痕。
“有什么好哭的。”
“哈,我就知道。”
他们沿着长廊往回走,海风由侧面灌进衣领,在这样的夏夜里透着微凉。尽管藤川凉并不觉得饿,但还是由忍足带着途中在路边尚未打烊的店家随便吃了些东西。然后他们穿过台场午夜的街道,路过无数早已暗淡下去的橱窗。直到抵达漆黑一片的电车站才发现时间已晚。
末班车早已驶离,空荡荡的电车轨道在夜色下显得诡异。察看附近巴士站的时间表也是同样结果。而最令藤川凉郁结的是,纵使他们耐心等了许久,却依旧连计程车都没有看到一辆。
她不禁有些无措,忍足则想了想叹气道:“要不要联系家里?”
“我家人都在镰仓。”藤川凉正色,“你呢?”
“更远,大阪。”忍足轻笑,“但是藤川家……”
“和我没有关系,你不是应该知道么?”
“啧,真绝情。”
藤川凉不再搭理他,而是继续踏着月光前行。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到哪里去。
最后在忍足的提议下他们去了夜间影院。狭小的放映厅内列着软席,前方荧幕中滚动播放年代久远的文艺片,以欧风为主:偏暖的主色调,正统的英式口语或圆润的法语发音。昏暗的光线中有灰尘漂浮,偶尔也能看见角落的座椅上蜷坐着喝得烂醉不省人事的成人或是满脸茫然目光空洞的小少年,多半是疲于应酬的职员或是与家人发生矛盾后逃家的孩子。
漫长又短暂的六个小时。
藤川凉醒来已是清晨,她看着忍足一脸无奈揉着肩膀的模样,这才意识到自己枕着对方睡了整夜。他们坐早班车回家,车厢内空空荡荡。最后他们在天色微明的街头道别。直到几天后的采访当日早晨遇见,两人也只是简单打过招呼,并没有再提那晚的事,默契一般。
至于柳生,从台场回家的早晨藤川凉便接到了他的电话。之前手机电池早已耗尽,藤川凉无法得知这整晚柳生曾多少次拨下这个号码。接通后他们在电话两端沉默了许久,最终柳生选择投出直球。他问藤川凉是否看过纸袋,藤川凉说是。他又问藤川凉是否明白他的意思,得到了相同的答案。最后他追问回复,藤川凉说,对不起。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片刻的沉默,她听见电话那头的柳生笑了笑,有些尴尬,但依旧不失绅士的气度。
——“没有关系,我会等藤川桑好好考虑。”最后他这么说。
藤川凉将思绪从回忆里抽回,怅然地仰起头望天,对柳生的执著不解。她同样不明白,如果柳生的心意真的如此,那十年后时间点上,柳生选择麻生时所说的所谓原因,又从何而来?
她感觉自己正在耐心拆开手中的线团。抽出一个结,背后却又露出了更加复杂的构造。
命运的红绳系在每个人的小指上,却看不透从哪里来。
拍摄结束后全体成员集中到部室进行采访,发问者是《网球月刊》的井上与芝,精明的中年人与活力十足的年轻女子,算是互补的异色组合。问的都是些客套的问题,关于网球关于日常关于梦想。藤川凉旁听了片刻,感到有些不对劲,却想不通究竟是在哪里。苦思冥想时井上已经合上记事本,“那么就到这里为止,真是辛苦大家了。”他对着面前的少年们笑笑,又转向立海与四天宝寺的部长提议,“话说今晚浅川有流灯会,不介意的话,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