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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莹的尖叫声清晰可见,马维回头看一眼,刚喊了声:“三爷,三小姐——”身边的人是与他擦身而过,飞了出去,方向却是相反的。马维回神时,才看见好几个人都冲进了围圈里救人。
箭呼啸着擦过空气,只听唰的一声,李敏眼睛能清楚地看见飞来的箭簇对准了自己胸口,生死的那刹那,她急速转身都来不及。砰的一声响,箭在咫尺之距突然凌空断成了两截。同时一只手把她一拉。她身体不由自主飘了起来,往下看,下面的人好像电影里面的俯瞰镜头在她脚底下动作,而她是被拉到了一棵树上。
转身,仰头,看着把她瞬间拽上树干的老公。那一身金贵的黑金官袍,在夜色里衬的他益发鬼魅,脸型幽美,墨瞳里微微发出危险的气息。
“你怎么不等我发出信号?”朱隶浓重低沉的嗓音里露出一丝不悦。
刚才要不是他眼疾手快,那箭真是一箭插到了她胸口里。
“知道你会来。”李敏的手指轻轻帮他弹掉袍子上的一点尘土,随之问,“追到人了吗?”
“伏燕去追了。”
其实黑衣人的动静只是声东击西,倒是那几个东胡人趁乱,应该是知道他们知道了乌揭单于的身份,赶紧护着乌揭单于逃了。
这些东胡人明显不怕万历爷的人,只怕他朱隶的人,所以才叫要隶王妃交换四公主,想着一箭双雕。怎能如这些人的意?
底下,几个官兵用剑矛压住了黑衣人。四公主啊啊啊啊尖叫声不断,试图上前拯救她的三皇子朱璃、朱济等人都没法进到她身旁。最后别无他法的情况下,经由万历爷同意,四驸马点了四公主的穴位,四公主才闭住嘴巴软倒在了驸马爷的怀里。
唐修容见到则高声尖叫:“太医,太医——”
驸马爷急急忙忙抱着昏倒的四公主进了附近的宫邸里面,太医随行。皇子们和侍卫们开始清理现场。文武百官以及女眷全部退进了周边的房子里面避难。
见中间场地空了出来,朱隶才带着李敏从树上落了下来。等他们夫妇俩一落地,好几双眼睛刷的射到他们两人脸上。
朱璃是想,刚才,要是自己先一步的话能抓到她的手了,可是,显然,朱隶更是有备而来。这对夫妇俩,莫非都是计划好了,在众人面前演戏?
这时,马维飞过来,在人群中找到了朱璃,在朱璃耳边说:“三爷,三小姐落水了,几个侍卫还在打捞——”
听到这话,朱璃仿佛才记起有李莹这个人,回头望过去,万寿湖上一片混乱,落水的人不少。见状,他蓝袍一拂,转身,带马维向出事地点走去。
万历爷走了过来。虽然鲍伯、公公等人,极力劝阻万历爷出现在危险的场合里,说:“皇上,皇上龙体宝贵,切不该给可恨的劫匪以可乘之机。”
听到这些话,万历爷却不高兴,气汹汹地驳斥他们几个:“人都跑了!你们放什么马后炮!眼睛都瞎了吗?谁还能刺杀朕?!”
万历爷眼睛明亮着的呢,早看见那几个东胡人趁乱溜了。这些可恶的东胡人,声东击西,不知道想干嘛。绑架了四公主以为可以就此让他们大明屈服吗?说是来和大明结亲,一点诚心诚意都没有,简直是把他万历爷当猴子耍了一回。万历爷心头气炸。
径直走到了黑衣人面前,皇子、大臣、侍卫统统跪下。万历爷对着那蒙面的黑衣人说:“说吧,你们的目的是什么?绑架朕的公主,还想和朕的公主和亲?”
黑衣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鲜卑语,果然是在四周听的人都如坠云雾。黑衣人越说越兴奋,皇帝和皇帝的子民都听不懂,这还不让他得意。
十一性子冲,上前想给黑衣人得瑟的脸上一巴,被万历爷摆手止住。万历爷问众臣:“你们有谁听得懂他说什么吗?”
文武官员,没有一个能回答上来。东胡人都几乎没有在京师里冒出过。因为大明王朝与东胡交恶多年,东胡人不会到大明这边做生意。
没有交际,没有交流,怎么能知道对方的语言。反而是东胡人那边,貌似为了应付他们大明,专门设立学院学习汉语。像之前到万历爷面前谈条件的东胡侍臣,口操的一口流利的汉语,倘若不是带着浓重的东胡口音,几乎能与汉人以假乱真。
李敏知道学习鲜卑语并不容易,尤其这个东胡人所用的鲜卑语,还是混杂了好多种少数民族的语言。像是单于一词,大多学者认为是匈奴语,可是,匈奴语又被很多学者认定为蒙古族语系。鲜卑语是蒙古族语系的一种。历史上对于匈奴语的研究,只有单于等几个词。可以说是十分复杂的少数民族语言体系。
好在当初她向当地人学习的土话里头,有许多与今天她听东胡人说的语言有相似之处,意思大致都能猜对。
“回皇上。”考虑到这事儿关系到国家社稷与国家的名威,李敏不能有所顾忌,站了出来说,“此人说的是,你们大明人都是吐谷浑,远远不及我们可汗聪明。”
“吐谷浑?”
“在他们的语言里,吐谷浑应该指的是尘土。”
万历爷打量她的目光里,像是重新再次认识她这个人一样。在场的所有人,眼神里所显示出来的诧异,只能用惊天动地来表示。
曾经,或是朝廷里有人能听懂几个东胡人说的词语,可是能像李敏这样精准翻译出来的,九牛一毛,基本没有。只有那个传说中出使西域走了很多个国家的使节,或许有创作过这样的奇迹。
黑衣人的下巴快落了下来,那双突出来的眼珠子像是要把李敏一口吃掉的样子:这个女人是谁?怎么会懂得他们的语言?
难道是他们东胡人里面自己背叛投降于大明的子民?
二汗知道这事吗?
浓黑的看不清五指的黑夜中,幽谧的蓝眸仿佛神秘的鬼火,幽幽地闪着,注视着那个对着万历爷一脸素容但是全身像是罩着万丈光芒的女子。
“二汗,是这个女子泄漏我们的秘密?”
差一点,差一点他们可以得手了。把四公主弄出来只是下下之策,为的是逃命。在此之前,本来他该关键时一箭刺穿万历爷的胸口,这样一来,大明王朝内乱,东胡人有了可乘之机。这些大明人,太天真了,以为断了他们的粮草,能抹杀他们的志气吗?他们的可汗,势必是要率领他们进入中原,用铁蹄踏平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
更可笑的是这个皇帝,轻而易举地让他们东胡人得逞陷害大明的忠良,只因为大明皇帝貌似比畏惧东胡人更畏惧那个传说中像魔鬼一样的夜叉隶王。
蓝瞳扫过朱隶在烛火下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是像夜叉一样的优美而夺魂,蓝瞳微微眯了眯,刚才在擂台上仔细看了看,是看不出朱隶陷入他们设计的流沙圈套以后伤腿到了什么地步。
或许是全好了?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朱隶一天功高盖主,大明王朝的皇帝都会费尽心思除掉朱隶。主要除掉了朱隶,大明王朝收入他们东胡的囊中,是指日可待的事。应该说大明皇帝就是那样的蠢。
问题在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是谁?
这个女子是谁?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听都没有听过。
“知道我们东胡的语言,莫非是我们东胡人?”乌揭单于一样深信,大明人是没法参透他们东胡人的语言的。他们东胡人语言复杂,各部之间的语言还有分歧,不是一个部落的成员有时候都听不懂对方部落的话。
这个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而且,怎么会成为了朱隶的老婆?
“二汗?”他身边的东胡大将为其陷入了一丝担忧之中。
“回去再说。”乌揭单于蓝眸微眯,扬起的性感唇角,露出丝鬼魅。今儿在大明王朝的皇帝面前试探过后,更应证了他们可汗的想法。
万历爷,其实舍不得杀他们东胡人,试图让他们东胡人解决朱隶呢。
只见向他们追来,试图围剿他们的追兵,并不是大明皇帝的人,而是朱隶的追兵。不过,他们在京师郊外早有布置,在四面围上来的追兵想逮住他们的刹那,几个东胡人突然神出鬼没一般,在万寿园附近的村落里骤然失去了踪影。
看的出,这群东胡人瞄准的,正好是中秋宴会不在皇宫里京师里,而是在万寿园这样得天独厚容易下手的地方。
处心积虑,谋划已久。
听见伏燕回来报说被人跑了,朱隶心里虽然早有一半预料会是如此,只是,另一半深层的思虑在于东胡人如此有持无恐,俨然是与那之前盘踞在附近山头上的鲁爷一样。
公孙之前说过的话,又中了。
万历爷让人将劫匪押往天牢时,不无意外,到了路上,劫匪咬舌自尽。
美丽的中秋宴,被突如其来的一场变乱,犹如一场秋风刮来,场地里只余下数不清的凌乱和碎片。
死的死,伤的伤。
李莹死死抓住湖中的一块石头,才没有像四周和她落水的人一样落入湖底,拣回了一条狗命。
秋季的湖水已经有冰冷刺骨的前兆,泡了没一会儿,她全身打抖,被撑着船舶到达的太监拉上船以为,四肢麻木,动弹不得。
和绿柳会合以后,绿柳抓着她湿漉漉的衣服哭喊着:“三小姐,三小姐——”
那哭声丧气,好像她李莹真的死了一样。李莹想,自己还真的是差点死了。老天爷有眼,把她这条命留了下来。在这个时候,她没有忘记问候李敏的情况。只记得她会被人推下水,都是因为人家黑衣人提出要拿李敏换四公主,让她和王氏一样看到目不转睛,除掉李敏只差那么一丁点儿。
绿柳哭的正是这个,贴在她耳边说:“二小姐没事儿。”
“没事?!”她全身都泡成落汤鸡了,狼狈不堪,李敏怎能没事?
绿柳无奈地点了点脑袋:“二小姐被隶王救了。”
隶王,又是隶王。为什么隶王救李敏,可她的三爷却没有在她落水的时候来救她?
绿柳不敢告诉她,在见到李敏要出事时,朱璃冲到了李敏那边而不是落水的李莹。
现在,朱璃必须代替太子,布置人收拾善后事宜。指挥救人的救人,清点人数的清点人数。还有一大堆金银瓷器,都是皇家的财产,不能让有些人顺手牵羊给带走了。这是太后娘娘一再交代过的。
太后与皇后等人,在知道东胡人计谋失败跑了以后,皇帝和太子都没有事安然无恙,这颗心定下了。至于四公主怎么样,与皇帝和太子比,都是小意思,无关紧要。
李莹没有就此见到王氏,因为避难的人群太多,都乱糟糟的,分布在万寿园好多个屋子里面,一下子肯定是找不到人的。李莹让绿柳拿点银子贿赂个小太监帮着她们去找王氏和李大同在哪里。同时,李莹这身湿露露的裙子肯定是要换掉的,否则要得伤寒。
绿柳就近找可以更换的衣服,迎面遇到了一个姑姑。她没能认出那个姑姑是什么人。只见那个姑姑看了看她们主仆俩,像是好心地对她们说:“请姑娘随奴婢过来。”
两个人不疑有诈,跟着那个姑姑进了一个房间。
姑姑让人关上门之后,没有让李莹急着脱掉衣服,只问:“请问姑娘身上着衣衫的布料,是从哪儿拿到的?”
说到这个,这对主仆俩都是很得意的。根本不用李莹说,绿柳嘴角翘成了个弯儿说:“告诉你,我家姑娘这个绸缎好看是不是,那都是因为这是谁家想拿都拿不到的东西。”
“是吗?”姑姑眼神微闪。
绿柳点点头:“是太后娘娘赐给我家姑娘的。”
“太后娘娘赐的?”姑姑嘴角微扬,眼里划过一抹深沉的光,却是半丝不漏,“谁说是太后娘娘赐的?”
绿柳被对方反问到一丝愣,张口就说:“还用说吗?是太后娘娘赐的,肯定是太后娘娘说要赐给我们姑娘的。”
半边黑漆漆的屋子里,骤然响起了一道威严的声音:“哀家怎么不记得哀家自己有说过这样的话?”
李莹和绿柳瞬间都成了冰冻人,缓慢地转回头,见着挡在中间的屏风撤去后,太后坐在中间的椅子上,两侧坐着皇后和皇太孙。
砰!李莹和绿柳都是四肢朝地,额头磕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皇后孙氏只要看到李莹身上那光鲜夺目的绸缎花色,轻轻喟叹摇头:这简直是丧服好不好?还有人把这个当炫耀来穿,蠢不蠢?
只要是宫里的人,只要有稍微听说过太后过去的,都知道太后这匹布,天下绝无仅有这一匹,除非太后让人穿着到太后面前给太后看,谁敢穿!
“尚书府三小姐,你刚才说,谁把这个布赐给你穿的?”太后的声音慢条斯理的,却处处透着严威。
李莹抖到,都分不清了是不是身上的湿衣服所致。哪儿不对了,究竟哪儿不对了?不是明明是竹音说的吗?说是宫里的华姐姐让人送过来的,说是太后赏赐给她李莹做衣服用的。
莫非竹音乱说话想害她?
没理由。
李莹脑子里一团混乱,当然不敢乱说话。
她身边同样跪着的绿柳,却是根本抵挡不住太后严厉的眼神一扫,什么都招了,说:“是,是我们家的大小姐在宫里,说是太后娘娘赐的布,给她妹妹穿的。”
太后是非分明,一字一句问清楚:“你是说,宫里的华才人,把这布拿给三小姐做衣服穿。”
“是——”绿柳哆嗦着说。
太后那掌心,打在桌子上:“好啊。这布送的好。”
眼看太后少有的露出了不怒反笑的脸,皇后都垂下了眉眼不敢应声,可见太后的盛怒到了极致。
不过是一个才人,竟然自视甚高,连她太后的命令都敢私自篡改,还以为能瞒天过海!
姑姑接到太后的暗示,马上退出去去找李华了。
李莹和绿柳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太后说了那句话之后,也不见有什么动作。
坐在太后右侧的皇太孙朱凖,一双老成的眼,扫过跪着的那两个人,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他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当然也知道李敏是她们的姐妹。看看李敏今日穿的衣服,一如既往是以前的样式,不敢张扬,低调做人。哪个强哪个弱,一目了然。可这些人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的错。
李华与其她后宫嫔妃,躲在一个屋子里,她怀里藏着王兆雄帮她秘制的药丸子,找不到机会能送给太后。
姑姑走来找她时,李华立马多了个心眼:“姑姑,太后找臣妾是为何事?”
“华主子随奴婢来就是了。”姑姑说。
李华只恨之前一直没有能疏通太后身边的人,同时一个眼神递给了杏元。杏元接到她指示,聪明地一溜小跑先溜出了屋。李华跟随姑姑走的时候,一路走,一路观察情况,迈进门槛之前,一眼先看到了屋里面跪着的李莹和绿柳。李华眼睛一睁,万万没有想到今日李莹居然穿了太后那匹布过来赴宴。
心里顿时转了千百回。
李莹和绿柳抬起的眼睛,都用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寄望地看着她。
李华低头走到了太后面前,福身道:“臣妾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太孙。”
“华才人。哀家之前与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不?”太后锐利的视线打量她那张微垂的鹅蛋脸。
皇后端着茶盏轻轻揭着茶盖,好像自己不在现场。
李华说:“太后娘娘的教诲臣妾始终记得。太后娘娘教臣妾,姐妹要互相友爱。臣妾所以让太后娘娘赏赐的布,送给了妹妹。”
“送给了哪个妹妹?”
李华咬了咬嘴唇。
李莹察觉到是哪儿出问题了,内心里不由浮现起一股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