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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娴一行到达时,泾原路正在忙碌。
先是练军。
这个练军不是宋朝以前的练军,而是在老种的方法上再次演进。
市易法实施,泾原路手中有了钱,郑朗开始实施。
让军队以一都为单位,宋军正式编制也是从一都开始,百人为一都,五都为一营,五营为一军,十军为一厢,或隶殿前,或隶两侍卫司。但编制常不满。
也要看个人的能力,不管事的,有时候一营只有两百来人,一百来人,这个空缺有时是明的,有时候是被诸将领吃了空饷。
管事的,就能接近饱和。
郑朗手中的军队同样不能真正达到这个数字,不过基本没有将领敢吃空饷。为了这件事,郑朗连续处理十六个中低层将领,将他们撵出西北,严重贪墨者,杀了七人。
又借着整编老残裁员之机,再次整合。七万两千余军队,严格的分成一百五十营,七百五十都,理论上接近了编制的饱和。
其他三路也在做整编。
韩琦、范仲淹与庞籍身上缺点不少,但优点也不少。三人皆是有魄力的人。
正是这几人,为以后西军的强大打下了好底子!
然后郑朗一咬牙,下令三军平时训练,十天一比,拿出两万贯财物,没有现钱,但折成相关的布帛、棉花制品,做为奖励。箭术(弓箭兵在宋军中占主要地位,宋朝对弓箭尤为重视)、骑术与兵器击杀术前列者,皆有奖励,为了鼓励落后士兵,将每一次小比的排名记录下来,有进步的前十人又有分别奖赏。
其实是额外的赏赐士兵,刺激士气。
张亢等人也做过类似的事,出州库的钱帛赏赐给将士,以刺激将士士气。
但这样做,就是天大的麻烦了,战后不打了,御史们开始找麻烦,宋禧等御史弹劾张亢擅出内库银钱,收买军心。没有功,有过遭贬!
当然,弹劾郑朗没有事。
如崔娴所说,官人,稍微留一些缺吧,缺是褒义词,实际就是自污。不然功劳太大,会招人忌惮。郑朗不会主动泼污,可做了不少违背祖宗法度,朝廷制度的事,这也是在留缺。不在乎这一缺。
与言官弹劾无关,这样做,主要是能起到很好的训练效果。
两万贯财物下去,一都将近三十贯财物。数量看似不大,但是十天一次,只要肯努力,一年三十六次,能得到三十次奖励,就会十分可观。至于军中有的勇士,甚至可能每次得到两次奖励,那么一年下来将会得到七十次。这不是可观了,会超过他们军饷的数倍。
至于有的身体素质不行,又不求上进的士兵,这项训练制度会很悲催。
但也无妨,郑朗还准备三次裁军,每次四到五千人,这些士兵就会是裁军的主要对象。
甚至为了训练弓箭手,每月一次小比,两万弓箭手于各县小比,前者同样有一部分赏赐。连续在各都里获得三次第一者,还给一面小红旗子。
消息传开,范仲淹、韩琦与庞籍皆艳羡不己,但那来的钱,难道学习郑朗的市易法?一起犹豫不决,于是观看朝廷这次如何处理郑朗的市易,若通过了,也来学习。
其实这是一系列的计划,知道的人不多。
包括裁军,三次裁军后,泾原路的正规军队只有六万人,但会有一万多名骑兵。朝廷负担不会比史上七万军队负担减轻多少,然而军队战斗力会变得更强。
这是理论上的军队数量。
一旦交战,或者定川砦之战拉开帷幕,会有大量将士牺牲。
要做调整的。
狄青与老种皆附此议。
作为名将,他们更能知道兵不在多,而在于精的含义。
若是军队整体战斗力跟上去,纵然少了一万人,防守力度下降,实际力度却跟了上来。
而且有一支精兵在手,可攻可守。
然后做了一件有争议的事,撤退。
这个问题说来很复杂。
首先是灵州,要从更早的时候说起,自东汉起,灵州成为羌胡的地盘,南北朝时,所有北方皆是一片胡音,更不用说。隋朝后,灵州一带仍然以胡人为主,到唐朝李世民手中,又安置大量的胡人羌人,包括吐谷浑、铁勒、回鹘、党项。后来灵州丢失给吐蕃,使得这一地区民族构成更为复杂。
宋朝因为其保守政策,对灵州仅抱以羁縻的心态,李继迁在契丹人支持下,入侵灵州,宋王朝为此引起一番很大的争议。得之似乎没有多大的用途,此地很难管理,每年不仅没有给朝廷收益,反而带来严重的负担。
当然,失去灵州,有种种原因,心态仅是一部分。
失去灵州,也很难说是宋朝丢失了灵州,至少当时灵州汉人占了很小的比倒,宋朝仅是羁縻,派了少数军队在此管理,实际管理能力很弱。
但正是灵州的丢失,使西夏人终于壮大。
不抛弃开疆拓土的想法,即便丢,那怕扶持两个政权,与李继迁相抗衡,对宋王朝也是有利的。
后果没有人能想到,直到李继迁进入灵州,占据银川平原,攻破会州城,直接威胁到丝绸之路的安全,北宋才不得不对弃而不顾的地区进行重新审视与经营。于是主动将防区推进到清水河的上中游流域,于陇西东麓清水河谷一带。李继迁再攻会州熟仓部,熟仓部归顺北宋,会州成为北宋的羁糜州,又于游牧民族南下的传统战略要地萧关(海原李旺北)部署了兵力,防范李继迁南下骚忧。
十四年后,至道三年,在清水河上游谷地正式设立镇戎军,军城位于萧关道的居中位置,也就是现在的镇戎寨。防区有一个显著的特点,西倚陇山(六盘山),北屏古长城,可以借着山势与古长城进行防御。另一个作用,是便于向灵州运送军粮。后来李继迁上表请臣,宋朝主动将防区退到镇戎寨东面四十几里的茹河北岸,创设东山寨,诏弃镇戎军不守。
这种消极的方式,眼下依然在继续,和啊,马上给酒给肉,打,赶快想办法,从来没有想过主动寻找战机。事实从北宋开始改变政策以后,打得很屈很郁闷,但就在这种情况下,西夏一年不如一年。若不是女真人突然崛起,宋徽宗胡搞,北宋甚至可能在几十年内将西夏人彻底抹去。
当然,上当。
消极的政策终于使灵州失守。
为了保卫河西走廊的安全,咸平元年,于镇戎寨东南设开远堡(固原开城镇)。咸平二年,又在开远堡与瓦亭寨之间设安边堡,与东山寨、开远堡,六盘上的传统要寨堆沙堡遥相呼应。
咸平六年,又在东山寨东三十里处设彭阳城(彭阳白阳城),天禧元年,筑乾兴寨(彭阳王洼镇南)。又于乾兴寨辖区置飞井堡。
天圣元年,筑天圣寨(固原河川乡),于茹河上游河谷,以控兰肃州菜园川贼路。又于西置高平寨。
天圣六年,元昊先后攻取甘州、凉州,虽然二州一直不属于宋朝管辖,但河西走廊终于落入西夏手中,两国关系发生战略性转变。宋朝不得不进一步加强西北防务。于是八年,于陇山东麓置三川寨。防线也越过古长城。
严格说,宋朝西北的羁縻地区缩小,实际控制区域在增加。
又于镇戎军西南设狮子堡,三川寨附近设定川堡、干沟堡、干河堡、赵福堡。
去年元昊围攻三川寨,攻陷的正是三川寨以及附这四个寨堡。
郑朗与狄青到来,重新将这几寨堡修葺,又设了高平寨(固原头营镇)、定川寨(固原中河乡),增扩刘璠堡(固原市原州区北清水河畔)。
除这些大寨堡外,还有一些小的寨砦。这就是宋朝与西夏泾原路交界的主要防御寨砦。
这些寨砦与环州的防区相连后,镇戎军防区范围大至为萧关以南,开城岭以北的清水河谷地区,泾河支流茹河、红河、安家川流域(今海原县清水河谷地区、原州区大部、泾源东部、彭阳全部、同心东南)。
从地图上看宋境几乎伸到天都山下,离银川平原也不远。但实际控制能力有限,自乾兴堡与天圣寨往北的大片地区,影响力还不及西夏。包括清水河谷有大片的闲田,也多被西夏侵占。
郑朗退的正是这片区域。
将这一线以前的所有百姓强行迁移到南方。
为了防止李士彬的惨倒发生,一直迁移到渭州城南一带。
还有许多部族不愿意迁移。
实际这一迁,形势十分明了,忠于宋朝的部族,元昊屡次南下,也饱受侵略,宋朝主动安置,求之不得。几乎全部主动离开。有的部族还千恩万谢,让西夏人抢怕了。
不愿意迁移的,几乎全部是倒向西夏的部族。
郑朗没有动,继续派小吏感化。
不听的,依然不会动。
这将是留作将来,给弓箭手与各羌人试兵的好场所。
但现在没有说出来,一切为了下面的战役做安排。
以后就不会客气了,直到将这片区域扫成真空地带,再徐徐派出军队北上,压缩在南方的部族随军前往。这样一来,所占领的地区百姓忠诚度能有所保证。
否则现在的北方名义是宋朝的占领区,实际是元昊的跑马场。
但他这一举措,让范仲淹大惊失色,宋军一撤,西夏人会填补这一直空地带,而且郑朗撤得比较狠,包括萧关的兵力也陆续撤了回来。留下的百姓也是诚服元昊的百姓,等于是丢疆失土。
正好郑朗也要准备联系他,写信将原因说了,又提到一件事。
原州区域与环州西南有明珠、灭藏、康奴三支强大的部族,十分强硬,经常暴恶防区百姓。王尧臣为此还刻意向朝廷提起此事。滕宗谅也刻意找到郑朗,说郑相公,你要想办法将这三部剿灭。
这段历史郑朗知道的,此三部不是那么好剿灭,虽然朝廷有诏书准许各部自己武装力量,前去征讨,物资与战利品归各征讨部,然而谁敢去征讨去?
最后是范仲淹解决的。
直到明年十月,范仲淹闻听朝廷诏书泾原出兵讨明珠与灭藏二部,上奏论明珠灭藏不可攻奏,说明珠灭藏二族道险不可攻,前日高继嵩已尝丧师。平时犹怀反侧,今讨之,必与贼相为表里,南入原州,西拢镇戎,东侵环州,边患未艾也。宜因元昊别路大入之际,即并且北取细腰、葫芦泉为堡障,以断贼路,则二族自安,而环州镇戎径道通彻,可无忧矣。
直到庆历四年,在范仲淹协调下,先是用计缓其西夏来援,然后让种世衡与蒋偕筑细腰城。三支羌人看到西夏外援被切断,又因范仲淹好言安抚,三族归顺朝廷,严重削弱了西夏人的实力。
而且细腰城离环州定边寨仅三十七里,西至镇戎军干兴寨六十里,南至原州柳原镇七十里,又打通各州的通道,使环庆路与泾原在前线也能相互联系,遥相呼应,军事意义更为突出。
郑朗无耻的将范仲淹的妙想剽窃。
也没办法,等范仲淹想出来时,要到明年,实施时要到大后年,等不及。
对范仲淹,郑朗也没有隐瞒,将泾原路的军事安排说了,现在要看,如果元昊亲征府麟,自己会有一场战役。进一步削弱西夏在南方的力量,乘势筑城。
现在不能筑,元昊若在兴州城中,定会派兵前来支援,再加上三部配合,里外夹攻,纵然两部派出大军人马,有可能会落败。元昊若离开兴州城,前去府州,离陇山更远,仅一个消息传达,就需数天时间。不但可以从容打一个漂亮的反击战,还可以借势筑城。等到元昊军队回来,城早就筑好。
细腰城与军事行动很隐秘,知道的人不多。
朝廷也听闻此事,不过正当大臣议论纷纷时,大捷的消息也传到京城。
只要胜利,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但明处郑朗的退缩,也是一种畏惧。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八月到来,陆续的派出士兵开荒,但为了顺利开荒,又开始对付一些人,强人!
泾原路缘边地因为多年未种植,所以地力肥沃,关中百姓称膏腴之地。有许多弓箭手家人与内地浮浪之人,求见城寨官员,先刺手背,等候有空闲之地摽占,谓之强人。
能种植庄稼是好的,陕西现在缺的是什么,正是粮草!
有大量的粮草,那怕在百姓手中购买,也比从江南将粮草运过来,节省大批的运费与损耗。
但这些强人与城寨官员勾结,不但不交任何租税,甚至鼓动城寨官员修建寨砦保护他们,又借官员的势力,强行夺得蕃部的土地耕种。西夏军队一来,立即举家逃之夭夭,事过之后,又来耕种。
这些强人,成了韩琦攻击刘沪修水洛城的十三条罪状之一,说刘沪修水洛城,正是这些强人蛊惑修建的,言外之意,受了这些强人的贿赂。
此言谬矣。
但他们对泾原路不但没有做出贡献,相反,确实起了许多反作用。
郑朗派人清查“强人”的田产,是弓箭手的,按照朝廷给予弓箭手的田地发放。不是弓箭手的,按照朝廷的开荒政策对待,免税的继续免税,超过免税年限的必须交税,同时承担相关徭役。
优惠政府还在,但不得逃之夭夭,更不得强行占有蕃户土地,使蕃汉造成矛盾纠纷,更不准与将领相互勾结,向其进行贿赂,否则罚没耕地,依法严惩不怠。
不怕你是强人,再强,也强不过那些私盐贩子!
崔娴正是在泾原路一片熙熙嚷嚷中到来。
来得有些晚,郑朗的二娘娘生病了,于是留在郑州照料了一段时间,这才离开。
但带来一个人,郑朗的好兄弟,魏家三郎魏天龙。
看到郑朗,魏三郎欢喜的奔过来,想要拥抱郑朗,但胳膊肘儿伸出,又缩回去。
如今两者地位相差太大,不敢再向以前那样肆无忌惮。
郑朗呵呵一乐,主动伸出手,拥抱一下,说道:“魏三哥子,几年未见了。”
“是啊,好几年没有看到郑相公。”
“别,继续称呼我朗哥子吧。”
打死魏三郎,魏三郎也不敢,垂着手不知道怎么说,用眼睛瞟着江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