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视线隔着三步距离缠绕。
“世子哥哥,宫中来人催得急了,说别误了吉时。”紫竹林外又传来容昔的声音。
容景定了定神,忽然一笑,伸手扶额,微微垂眸一叹,“这辈子算是栽你手了!”
云浅月瞪眼,“我这辈子还栽你手了呢!”
容景放下手,笑意深深,走过来,伸手拉起云浅月向外面走去。
凌莲和伊雪对看一眼,再也不敢偷笑了。
出了房门,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无垠的清辉色。这样的天空,昭示着今日是个好天气。
二人出了紫竹院,来到紫竹林外,容昔已经在等候。见二人出来,连忙见礼,低声道:“来的人是曾经染小王爷的贴身书童。”
容景“嗯”了一声,向大门口走去。
云浅月想着往日都是文莱前来,今日换做了夜轻染的贴身书童,皇宫内应该被他不动声色地洗礼了一批人吧?夜轻染到底是夜轻染,只用他信任的人。她低声问,“文莱哪里去了?”
“安王用惯了他,留在了安王身边侍候。”容景道。
云浅月不再说话。
二人来到荣王府门口,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等在门口,他腰间佩戴了一块宫牌,宫牌上篆刻着德亲王府亲兵的图腾。图腾内刻着名字,砚墨。这个书童她自然是认识的,去年她失忆之后,被容景保下脱险,夜轻染将她送回云王府,还没进府内,就被这个小书童以德亲老王爷想见孙子的名义给招了回去。后来在灵台寺传信,也是他。比起去年,这个少年又拔高了些,眉目间有着少年老成的沉稳和持重。他一直跟随夜轻染出京历练,自小在他身边,他该是比容昔这个只生长在京都府门里的少年要见多识广且厉害锋利。
“景世子,景世子妃!”砚墨对二人见礼,不被二人艳华所摄,微低着头,不卑不吭。
云浅月细细打量了砚墨一眼,不说话和容景上了车。
马车离开了荣王府大门口,向宫门而去。
清早的大街上便有熙熙攘攘的人流,都在交谈着今日新皇登基的喜讯。百姓们虽然对突如起来的政权更变一时间惊诧了好一番,但他们有着强大的适应力,很快就投入到新帝登基的喜悦中。
从染小王爷回京,掌管京兆尹和西山军机答应兵马之日起,京城一直太平,他与七年前再不相同,不是纨绔如魔王,而是治下严谨,再无士兵恃强凌弱百姓之事出现,所以,百姓们对德亲王府这位小王爷,也是喜爱的。
他做皇帝,有先帝遗诏,名正言顺。百姓们也觉得比一个出生几日的娃娃做好。
云浅月靠在容景怀里,听着外面百姓们不避讳的谈论新皇,谈论两道圣旨,可能老皇帝驾崩这么长时间以来发生的大事儿太多,连这样颠倒乾坤的事情,百姓们也不心慌了。
马车来到宫门,稳稳停住。
宫门口停了数十辆马车,拉出了长长的队列。一半是朝中文武百官,一半是京中有品级的命妇。文武百官,除皇帝外,以安王和景世子为首。京中府邸家眷命妇,以德亲王妃、孝亲王妃、云浅月为首。
容景和云浅月下了马车,众人纷纷迎上来见礼。
云浅月目光淡淡扫了一眼,没见到夜天逸。她与朝中的这些夫人们寻常无来往,也无交流,只德亲王妃上前笑着夸了云浅月一番,说浅月小姐嫁人之后越来越端庄了,叫人都不敢认了,恍惚地看着和已逝的先太后一个模样。
德亲王妃没有仗着自己是夜轻染的母妃,便抬高了自己的身份,搞特殊先去宫中,而是照样等在这里。她这般说话,孝亲王妃和一众女眷都纷纷附和,说先太后盛装时就是这个模样,但景世子妃比先太皇还要端丽几分。
“先太后乃家姑,我与她长得像一些这是人所共知之事。如今宫中坐着的可是新太后,明太后想来不会愿意听到议论先太后的名讳。德亲王妃,您说呢?”云浅月想着德亲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将她比作宫里的凤凰?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德亲王妃面色一僵,随即一笑,“明太后宅心仁厚,与先太后姐妹交好。这等日子口,妾身见了景世子妃想起先太后也寻常,明太后事理通明,不会怪罪的。”
“哦,我竟也忘了,如今的新皇是您儿子,您自然是不怕的。”云浅月淡淡道。
德亲王妃顿时没了音。
“安王的马车到了!”人群中有谁化解了德亲王妃的困境。
云浅月缓缓转身,一辆寻常的马车驶来,稳稳停下,帘幕挑开,探出夜天逸的身子。他一改往日雪青锦袍,今日身穿内务府织造的王爷蟒袍。她看着他,此刻才明白从老皇帝驾崩至今,他身在摄政王高位一直没穿王跑为何了。因为知道那不属于他,而今,他穿着安王的王袍,这是表明一种态度。甘愿在其位,谋其政。辅助夜轻染。
夜天逸下了车,一部分人上前寒暄见礼。
夜天逸面色沉静,浅浅交谈几句,便向容景走来,不看云浅月,对容景道:“景世子早!”
“安王早!”容景微笑地点头。
“时辰快要到了!在朝的人前去帝寝殿外恭迎新皇祈天大典,内眷们去明阳宫迎太后。”夜天逸道。
夜天逸话落,德亲王妃仿佛不记得云浅月给他的尴尬,便对她亲和地道:“景世子妃,我等一起去明阳宫吧!”
容景不等云浅月说话,温声道:“她是奉了皇上特旨进宫观礼,与我一起去帝寝殿。”
德亲王妃看向夜天逸。
夜天逸不置可否,当先进了宫门,容景拉着云浅月也转身走进宫门。朝中的文武百官互看一眼,以德亲王、孝亲王为首,齐齐沉默地跟在三人之后进了宫门,德亲王妃脸色变幻了一番,似乎叹了口气,以她为首和女眷也进了宫门。
进宫门后,照夜天逸所说,一路去帝寝殿迎新帝,一路去明阳宫迎太后。
来到帝寝殿外,群臣驻足。
一名内侍从里面走出,扫了一眼众人,恭敬地对云浅月道:“浅月小姐,皇上请您进去!”
云浅月拔下头上的簪子对着那名内侍扔了出去,她的动作太快,直直刺向那内侍的眼睛。容景没拦阻,夜天逸甩袖,打开了那支簪子,那支簪子定在了门上。
那内侍吓得脸色发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云浅月。
“你做什么?帝寝殿门口,你要杀人吗?”夜天逸沉沉地看着云浅月。
“他眼睛瞎了,心也瞎了,连称呼都不知道改吗?皇上身边要这等无用之人做什么?”云浅月冷静地看着夜天逸。
那内侍连忙道:“奴才冤枉,是皇上让奴才如此称呼的。”
“那就是他瞎了眼睛了。”云浅月不客气地冷声道。
那内侍脸色一灰,不敢出声。
“云浅月!这里是帝寝殿外,清楚你的身份,别信口胡说,皇上也是容你污骂的?”夜天逸面色一寒,声音凌厉。
“我自然清楚我的身份,我嫁夫从夫,今日是以景世子妃的名义站在这里。不是什么云王府的浅月小姐。恐怕不清楚我身份的是里面的皇上吧?”云浅月冷冷地道:“他还没登基大典,就已经开始老而昏聩了吗?”
群臣瞬间屏息,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但云浅月说出来,习以为常,不能以常人论她。
德亲王虽然面露不满,但也清楚云浅月的脾性,从来在她面前讨不到好处,忍着没出声。孝亲王更不会说话了。
这时,帝寝殿的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夜轻染一身龙袍走了出来。
“吾皇万岁!”群臣瞬间跪倒在地。
大殿外除了容景、云浅月,包括夜天逸,内侍、宫廷内卫都齐齐跪了下去。
夜轻染仿佛没看见跪倒的群臣,也没看见容景一般,目光落在云浅月的身上,盯着她看了半响,龙袍迎着晨起的华光,分外威仪尊荣,须臾,他忽然一笑,“好一个景世子妃!嫁入了荣王府,便舍了云王府吗?那可是生你养你的云王府,你恨不得谁也不提起这个身份?如此无情,岂不要寒了云王府一众人的心啊!”话落,他不等云浅月开口,看向队伍中的云离,“云世子,你说是不是?”
云离跪在群臣中间,闻言垂着头恭敬地道:“回皇上,妹妹如今嫁了人,嫁夫从夫,先是夫家,然后才是娘家,这原也没错。”
“呵,倒是朕分不清了!真正昏聩了!”夜轻染懒洋洋地笑了笑。
群臣无人出声。
夜轻染伸手拔下了云浅月定在门框上的那支簪子,在手中把玩了一下,笑着道:“小丫头,这是你给我的恭贺之礼吗?”
云浅月看着夜轻染,他得了遗诏登基不违和,他穿着龙袍站在这里受群臣跪拜也不违和,他懒懒含笑,姿态散漫,但偏偏也不违和,九天华光洒下,这个年轻的帝王有着为帝者才有的至尊威仪。任谁也不敢看清,也甚至看不透。她冷哼一声,“你要当做恭贺之礼也行,但小心一些,别让它戮瞎了您尊贵的眼。”
夜轻染也不恼怒,笑着颔首,“朕会小心的!都说玫瑰带刺,殊不知国色天香的牡丹也是带刺的。这些朕都知晓。”话落,他细细把玩那支发簪。
云浅月眸光一暗,抬手欲摧毁那支玉簪。
有人比她快了一步出手,月牙白的衣袖拂过,无声无息地对准帝王那支尊贵的手。
夜轻染退开一步,他的手没伤到,手中的玉簪化为了粉末。他轻轻一笑,对上容景清淡的眸光,“原来辣手摧花,宁为玉碎的人是景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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