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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浅月静静地看着那两辆车,神色一如早先,懒散的,孱弱的,没多少精神,对众人看过来的目光视若无睹,仿佛六公主说的是别人的事儿,与她无关一样。
夜轻染听了六公主的话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苍亭“呵”地一笑,折扇敲打古木桌面,发出轻轻的响声,如敲在众人的心坎上,他瞥了云浅月一眼,似应和六公主,似乎又是自言自语,“这样说来,德亲王府的小郡主竟是心仪景世子了?”
“大抵是的!否则轻暖妹妹怎么刚回来就与景世子一处而来赏梅?”六公主声音高扬。
“嗯,景世子除了浅月小姐外,是从未听说与别的女子一处行事过。”苍亭笑着看向夜轻染询问,“染小王爷,你这妹妹莫不是国色天香?否则如何能得景世子青眼有加?”
夜轻染瞥了苍亭一眼,声音有些凉,“一路来而已。”
“是不是只是一路来而已就需要稍后好好看看了!”六公主接过话,看着那两辆马车,话中的意思任谁都能听得出,“轻暖妹妹性子柔软,极易相处,不像是某个人,性子跋扈,景世子温文尔雅,也好相处,若真是两人相好,我看这才是般配。”
“你今日的话太多了!”夜轻染眸光凌厉地看向六公主。
“染小王爷,算起来我也是你妹妹,虽然不是亲妹,但也是堂妹,论起来我也要喊你一声哥哥,难道我堂堂公主,连说一句话的权利也没有?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在这看着呢,昨日也的确是轻暖妹妹推了我说不与我一起来,你能堵住我的嘴,难道能堵住这么多人的嘴和眼睛?更甚至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六公主看向夜轻染。
夜轻染脸色微寒,“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公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就要知晓分寸。”
六公主似乎也觉得不能太过,闭了嘴。
“今日来此赏梅,图个欢喜而已,染小王爷总冷着一张脸就不对了。大家说说笑笑,全当玩乐嘛,景世子和德亲王府的小郡主能来,这更热闹一些。”苍亭笑容可掬地看向云浅月,“浅月小姐,你说是不是?”
云浅月收回视线,淡淡一笑,声音轻浅,“是啊!”
苍亭别有深意地看了云浅月一眼,不再说话。
“你的手炉已经冷了吧?拿过来,我给你暖暖。”夜轻染不再理会那两辆马车,伸手去拿云浅月手里捧着的暖炉。
“嗯,有些凉了!”云浅月将暖炉递给夜轻染。
夜轻染催动功力,只见他手心有一团热光笼罩在暖炉四周,不出片刻,便将里面盛着的水暖热,重新递给云浅月,“暖了。”
云浅月袖子一直盖住两只手,将暖炉重新隔着袖子抱在怀里。
“你这样衣服会烫坏的。”夜轻染看着她。
“烫坏了再做新的,云王府还少我几件衣服穿?总比将我手冻坏了强。”云浅月看了他一眼。
夜轻染呵地一笑,“也是!”
云浅月不再说话,她的手没好之前,自然不能随意往外露。
“来,我们继续!刚刚轮到哪个了?”夜轻染看向众人。
“我!”文如燕应了一声,见不少人都收回视线看向她,她想了一下道:“春意逐花影,红梅翠争妍,可伶凭谁意,多情影自伤。”
“文小姐与谁有意又顾影自伤啊?”苍亭笑看向文如燕。
众人都知道文如燕心仪容枫,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文如燕本来有些丰腴的娇颜,这半年来瘦了很多。从凤老将军死,人走茶凉,夜轻染掌了西山军机大营的兵马军权后,文大将军府也有了没落之事,而文伯侯府世子容枫虽然出身荣王府别支,却同时也是摄政王同门师弟,如今先皇刚走,新皇未出生,摄政王掌权,景世子辅政,两大当权者因为争夺云浅月,明里暗里自然各掌乾坤,各翻**,朝中看着平静,却是私下已经渐渐形成两派,无论是摄政王派,还是景世子派,都小心翼翼,生怕稍有差池性命不保,但这小心翼翼中自然不包括容枫,两相关系夹中之下,他却是这京中朝中权利蜂窝里面那最安稳之人。身份自然比昔日不可同日而语,如今提亲的人都踏破了文伯侯府的门槛,文大将军对比起来,就差了些。
文如燕闻言勉强地笑笑,“让苍少主见笑了,随意胡诌出口而已。”
“文小姐虽然出身将门,这诗情也是不差。”夜轻染应景地赞了一句。
文如燕脸微微有些红,想起容枫,却有些感伤,以前她嫉妒云浅月,可是如今却连嫉妒都没了力气,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即便没有云浅月,容枫也不会对她假以辞色,多看几眼。
“下一个哪位?”夜轻染当真成了裁判官,感兴趣地继续搜寻。
女子坐席都看着手中的纸条编号摇摇头,众人将目光都看向男子坐席,须臾,众男子纷纷摇摇头,沈昭缓缓道:“是我,第8号。”
“哦?可要听听沈公子的高才了!”苍亭当先笑了。
“本小王也想听听。不知道沈公子的才华是否如南梁的咒术一般令人称奇。”夜轻染也看向沈昭,笑着扬了扬眉。
沈昭笑了笑,并没立即吟诗,而是看向不远处。
六公主此时也看向不远处,只见两辆马车已经来到,她瞟了云浅月一眼,再次开口,“景世子既然来了,我们等等吧!轻暖妹妹小时候就喜好热闹,可惜偏偏有个病身子,这到和景世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众人无人答话。
夜轻染有些不耐烦,“等他们做什么?”
云浅月忽然笑了一下,“等等吧!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夜轻染看向云浅月,见她没什么异色,不再言声。
沈昭偏头探究地看了云浅月一眼,苍亭折扇刷地打开,忽然扇起风来。
只见那两辆车先后停下,第一辆车没动,第二辆车帘幕似乎迫不及待地掀起,一团白绒绒的如云朵一般的人儿跳下了马车。她跳下车后,像小兔子似地在地上蹦跶了两下,青丝随着她跳动甩了甩,头上只有一支珠玉翡翠的步摇活跃地晃了晃,恍惚如主人欢喜的心情。须臾,她似乎向半山凉亭这边看了一眼,便欢喜地跑向第一辆马车。
“像只小兔子!”苍亭忽然笑了。
“她自小便好玩,玩着玩着就昏倒了,如今看起来是身体大好了。”云浅月笑容温暖。
夜轻染看着那一团如被云朵包裹的小人儿蹦蹦哒哒的模样,也忍不住好笑,“是好多了,暖城养人,而她又遇到了一个奇人,这些年给她的身体将养回来七八分,能和正常人一样了。便迫不及待地跑回来了。若不是大雪封山,她能赶上皇伯伯的殡礼,如今晚了这么些时日。”
“小郡主虽然当不上倾国倾城,但刚刚那一瞥,也是秋水明媚呢!”苍亭道。
“德亲王妃本就是个美人,轻暖妹妹自然长得极好。”六公主接过话,继续道:“看吧!我就说他们不是凑巧一路而已,你看看轻暖妹妹见到景世子多高兴。这就是一起来的。”众人都不说话,只见夜轻暖到了容景马车前,似乎对里面欢喜地说着什么,不多时,那辆马车帘幕挑开,容景探出头看了她一眼,便向这边望来。
这处凉亭本来就距离停驻马车的地方不远,众人自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二人的表情。
只见容景目光似乎停顿了片刻,便看向夜轻暖,对她说了一句什么,夜轻暖连连点头,他笑了笑,缓缓探身,下了马车。
依然是一袭月牙白锦袍,似乎承接了水天一色,如玉空明,阳光打在他身上,他不用做什么,只是那样缓步走来,便占尽了这层林尽染的风景,雅致风华,玉人如画。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想着,有这样一种人,无论何时何地,他就是一面风景。
夜轻暖欢喜地跟在容景身后三步远的距离,她穿着白色罗衣,风吹起亦是层层叠叠,似乎也穿了许多层,外面披着一件雪狐的披风,远看近看都像是一朵白雪做的云。配合她轻快的脚步,看起来甚是灵动可人。
这二人自然是夺人眼目的,比夜轻染和云浅月出现时不遑多让。
不少人心里都暗暗想着今日怕是有好戏看了。
云浅月目光没什么变化,看着那二人走来,静静的,温温的。似乎时光在她眼中如打磨了的璞玉,沉淀着静如湖水的色泽,她看起来依然孱弱,抱着暖炉,有些不经意的懒散。
六公主一直注意着云浅月的表情,此时见她这般模样,倒是拿不准了,便也没再开口。
不多时,那二人走近,径直向夜轻染、云浅月坐着的这桌走来。
云浅月瞥了一眼她和夜轻染身边,正有两个空位置。
“哥,你果然将这件披风送给云姐姐了!”夜轻暖本来跟在容景身后,此时快了几步走进凉亭,一屁股就坐在了云浅月的面前,嫉妒地看着她身上的披风,嘴里埋怨道:“云姐姐,我昨日见了这披风喜欢,跟我哥求了好久,他死活不给我,我就想着这披风是给谁的,猜了半天觉得只有你最有可能,果然他给了你。”
云浅月还没说话,她忽然有嘻嘻一笑,“不过幸好是给了你,让我还能接受。否则他奉着我这个亲妹妹不送敢给别人的话,我非要从那个人身上扒下来不可。”话落,她俏皮地看着云浅月眨眨眼睛,“云姐姐,你想我了没有?”
云浅月莞尔一笑,“身体好了?如今不会动不动就昏倒了吧?”
夜轻暖闻言立即伸手拍胸脯,豪气干云地道:“好了,如今喝一坛酒走一百里地都没问题。”话落,凑近她,“你今天带酒了没?我们一醉方休?”
云浅月摇摇头,“没有!”
夜轻暖脸色一跨,“我不知道你今日也来这里,也没有带酒呢!”
“死丫头,你身体是好了,她如今还病着呢!有酒也不给你们喝。”夜轻染敲了夜轻暖的头一下,训斥道,“不好好在府中陪爷爷,怎么也跑来了这里?”
“别敲我头,本来就不聪明,再敲更傻了。”夜轻暖捂住脑袋,不满地嘟起嘴看了夜轻染一眼,眼睛又扫了一眼四周坐着的人,一一看过来,一双眸子晶晶亮,带着盈盈笑意地道:“是昨日六姐姐说今日这里有赏梅诗会嘛,我都回京了,什么时候不能陪爷爷?便也来凑凑热闹。这里面的人我都多年没见了,想得紧呢!”
众人都看着她,露出善意的笑,但无人说话。
容景此时来到这座凉亭,清泉般的眸光扫了一圈,似乎将每个人都看过,并没有对谁有什么特别,须臾,坐在了沈昭和夜轻暖之间,唯一的一个位置。
“小郡主怎么会和景世子一起来?就我所知,景世子可是除了一人外,从来不与女子随行的。”苍亭这话似乎没什么恶意,只单纯询问。
“你是谁?”夜轻暖看向苍亭,好奇地问。
苍亭自报名姓,“苍亭!”
夜轻暖恍然,“噢,原来你就是苍家少主。”话落,她好奇地看向苍亭身边的沈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感兴趣地问道:“你就是与楚夫人在一起的那个沈昭?”
“正是,小郡主!”沈昭点点头。
“楚夫人呢?如今在哪里?”夜轻暖又问。
沈昭摇摇头,“在下也不知,不过楚姑娘说会进京的。”
夜轻暖点点头,转向云浅月,对她道:“云姐姐,天下女子里面我最敬佩两个人。一个就是你,一个就是这楚夫人。”
云浅月失笑,“你以前不是敬佩薛宝钗吗?”
夜轻暖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瞪了她一眼,嗔道:“你还说,那个人根本就没有,你以前骗我的,亏我还相信了你,后来师傅告诉我,说天下没有那个人。”
云浅月浅浅笑着,不说话。
“你简直太坏了。”夜轻暖作势要捶云浅月,但见她瘦弱的模样,又住了手,皱眉道:“云姐姐,我回来就听说你病了,是被七哥哥欺负病的,我跑去找七哥哥打了一架,将他腿都踹拐了。”话落,她偏头问容景,“景哥哥,我打七哥哥的时候你也在来着,他自知理亏,没敢还手。是吧?”容景温润地点了点头,“嗯!”
“我如今回了京,他再敢欺负你,我还帮你打他。”夜轻暖对云浅月保证,伸手抱了抱她的身子,又离开,唔哝了一声道:“云姐姐,你那时候见了我就说我是小林黛玉,如今我生龙活虎,你才是小林黛玉了。”
云浅月刚要笑着说话,一阵风吹来,她顿时捂着嘴轻咳。
夜轻染连忙去拍她后背,手刚碰到她身子,云浅月便不咳了,摇摇头,“我没事。”
夜轻染住了手,问道:“被风吹到了吧?我去给你拿水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