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打头的是理刑百户郭宝,我之前在三法司理刑时,和他打过好几次交道。这人还算谨小慎微,你不用担心他会仗着自己在北镇抚司的职司,对你指手画脚。”
虽说之前他让刘勃去向陈梁打听,发现锦衣卫对辽东之事也不大了解,毕竟锦衣卫十三司是设在十三布政司,辽东都司是个军管之地,并不设锦衣卫的分支机构,但此次是郭宝亲自出马,他在稍稍放心的同时,却不得不顾虑另外一个后果。
因为郭宝只要知道这次都察院派出去的人是广东道的监察御史,绝对会一心一意配合。然而,只要此行出问题,王继光和郭宝就会一块折进去,这就意味着他连做了两桩赔本买卖!
汪孚林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之后,就又加重了语气说道:“北直隶境内从京师到山海关,是从明初沿用到现在的驿道,和某些商人常走的天津到北塘、开平中屯卫、滦州、昌黎、山海关,这条要经过很多城池的通衢大道却不相同,所经之处大多数都是驿站。我再给你一个人,你带上他,在路过蓟州渔阳驿的时候,让他去给三屯营蓟镇戚大帅送一封信。”
见王继光只是略一思忖,就什么都没问,直接答应了下来,汪孚林却进一步解释道:“光懋和程乃轩既然已经去了辽东,自然表示朝廷对那场大捷有所疑问,李成梁是最最明智的人,应当知道这时候与其捂盖子,还不如把事情解释清楚,横竖他也是因为下头报捷,这才往朝中报捷,并不是他自己杀降冒功,顶了天一个失察处分。但如果是你要押解的这个人,却在你于山海关接手之后,在蓟镇的范围之内出了问题,你觉得会牵扯到几方?”
王继光在曾经做过蠢事之后,如今不再被利益蒙蔽眼睛,自然就聪明了许多。想到若是自己大老远跑一趟,结果却没能把人囫囵完整地带回来,到时候他这个监察御史必定会被降低评价,可他心中的疑问终究还是憋不住:“可是,把此人活生生地带到京城,当众揭穿陶承喾乃是杀降冒功,这不是更好么?为何掌道大人觉得有人会在入关后半道截杀?”
“入关之前都是辽东境内,若有问题,不是李成梁的错,也是李成梁的错,所以李成梁亲自派兵护送,绝不会有闪失。而一旦入关,如果此人好端端地抵达了京城,却还另外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当他说出所谓真相,朝中有分量的人,比如冯公公,比如首辅大人,比如六部那些尚书侍郎,我们都察院的总宪,佥宪,却全都不相信那套说辞。毕竟,要证明他以及那些死掉的察罕儿部人是真的偷了土蛮汗的牛马,而想要归降,物证呢?人证呢?既然让这么一个家伙到了京师也可能会被质疑,甚至被丢到一边弃之不顾,那么送个活口能够让李成梁倒霉,还是人在入关之后死了,更容易让李成梁倒霉?”
王继光只觉得心头一沉,可下一刻,他就听到汪孚林再次开口问道:“都已经知道此行兴许不那么太平了,你还敢去吗?”
如果汪孚林一开始就直接说此行也许有危险,王继光也许还会犹豫一下,但此时此刻,他已经听汪孚林剖析清楚了各宗利害关系,知道风险,却更知道这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个莫大的成名良机,如果汪孚林之前因为他病过一场,而想到的是顾云程又或者是王学曾,他就没这个机会了!
于是,他立时凛然应道:“掌道大人,您既然都敢推荐我,我自然敢去。放心,您给戚大帅的信我一定带到。”
只要戚继光肯派人护送,那他还怕什么?那可是天下无敌的戚家军!
“很好,你立刻准备一下,我这就去回报总宪大人。”
因为之前已经去了两个兵科给事中,所以张居正此次指名要都察院出人,左都御史陈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汪孚林。可再一想,这只是到山海关接人的跑腿差事,要让可以说是自己左膀右臂,又已经是掌道御史的汪孚林出马,这实在是有点浪费人才,他才示意汪孚林推荐一个人。当听说是王继光时,他还有些不大理解,可汪孚林既然保证王继光能够胜任,他就将信将疑报了上去,很快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的答复就下来了。
竟是照准!
虽说不知道那是因为汪孚林举荐的人,上头方才照准,还是王继光这个人张居正和冯保很满意,但陈炌也不多想,很快亲自召见了王继光,好好吩咐了一通。尤其是对于锦衣卫随行这一点,他比汪孚林那淡然若定的态度就要紧张多了,一再吩咐王继光要小心谨慎,不要和锦衣卫那几个人起冲突,甚至暗示遇事不如让这些人冲在前头……以至于王继光在告退离开那座都察院正堂时,要竭力掩饰才掩藏得住那一丝不屑。
汪孚林一个掌道御史,都对锦衣卫毫不放在心上,你陈炌是左都御史,居然还怕麾下御史和锦衣卫起冲突?
就在这一天晚上,陈梁匆匆给明日就要起行的郭宝传了汪孚林的口信。当听到汪孚林授意,说是在山海关与人汇合之后,务必不要急着护送人进关,而是务必小心各种突发事件,等蓟镇派出兵马护送,再一起走,郭宝不禁大为意外。
就算真是杀降冒功,李成梁也就是个失察的处分,而谁都知道辽东离不开李成梁,张居正也对这位辽东总兵信赖无比,而陶承喾不过是一介参将,要杀人灭口在辽东就这么干了,还会等到进了山海关再出手?
然而,心下狐疑的他很快就想通了。
就和锦衣卫那位缇帅竟敢在汪孚林的家里安钉子一样,这路上出现幺蛾子又怎么不可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