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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从徽州过来,除了汪孚林也许即将升格当祖父的惊骇性新闻之外,还有汪二娘和汪小妹的好消息。虽说之前家书上也有提到,但哪有小北绘声绘色形容的那一番生动?嫁到西溪南吴氏的汪二娘头胎生下了一个姑娘,可因为娘家得力,西溪南吴氏和松明山汪氏又是联姻了好几代的,婆家洗三、满月、百日,哪一次都没落下,全都办得热热闹闹。而汪小妹在掏私房钱给公公治病,又得了汪孚林的贴补之后,年底也怀了身孕,如今被婆家当宝贝似的供着。
“小妹还说,公公病好了之后,狠狠埋怨了婆婆,她婆婆的娘家也派出了亲戚好友团,差点没把她婆婆给说晕了,就连方老夫人也写了信来。之前管家大权给她接过去了,婆婆虽说想找绊子,但一来二去总被她收拾了下来,如今她怀了身子,婆婆正要收权管家,她公公却发话,她和姑爷两个人就搬到岩镇南山下的别院安胎去了,正好和舅舅能有个照应。”
“大姐夫也在南京国子监捐了个监生,如今和秋枫是同学,家里婆婆点头,大姐就去了南京照料。虽说大姐夫一个月难得回来一两天,夫妻俩聚少离多,但听说日子过得很好,南京那边徽州人也多,一直都有人照应着。”
一直都在京城这种尔虞我诈的地方呆着,如今一番久别重逢的缠绵之后,听家长里短这些事,汪孚林却不觉得厌烦,只觉得反而心情轻松了许多。小北也是一样,从前最讨厌这些絮絮叨叨琐琐碎碎的小事,这会儿却忍不住一桩桩一件件地说着,直到最终迷迷糊糊合上眼睛时,她好似隐隐约约听到枕边传来了汪孚林的呢喃。
“她们的日子能过安详就好……”
身为朝廷命官,只要不是休沐日,闻鸡而起那都是轻的,碰到早朝,更是天不亮就要起床。汪孚林如今的生物钟便是调得极准,当睁开眼睛时,外间天根本就还是黑的。这种还未完全回暖的天气,日头自然升起很晚,因此,看了一眼睡在床里头一边,两眼紧闭香梦正酣的小北,他便轻手轻脚下床穿衣,尽量不惊动她。可是,当他趿拉了鞋子往走到通往外间的门时,却只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带着几分迷糊的声音。
“谁呀?大晚上的谁在屋子里走动?是阿毛又哭了?”
汪孚林回头一看,见小北支撑着半坐起来,睡眼惺忪,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他就索性走了回去,在床沿边上坐下说道:“怎么,还以为是在徽州?”
“咦?”小北这才清醒了几分,意识到如今不是在徽州,也不是在路上,她顿时松弛了下来,可当汪孚林要按了她继续躺下时,她却打着呵欠道,“入乡随俗,你都起来了,我也该起了……”
“这才几更天?今天要上朝,我又轮到当纠仪御史,没办法才得这么早起来,你起来干嘛?家里又没那么多事情要管,才在路上走了这么多天,只管好好睡两天再论其他。听话,继续睡。”
前头的话小北自然知道都很有道理,可听了最后五个字,她却不由得嗔怒地瞪了汪孚林一眼。可躺了回去之后,看着他起身出门,又听到外间窸窸窣窣地叫了人进来服侍洗漱,用早饭,她就在那一连串声音中渐渐又睡了过去,等到再睁开眼睛时,却已经是天光大亮。她身边最心腹的丫头翠竹留在广东嫁了于文,原本跟在身边的芳容和芳树又不比她自幼骑马野惯了,只能坐马车慢慢北上,所以,哪怕严妈妈年纪大了,她也只能带着其乔装打扮了上京。
昨夜小别胜新婚,半夜三更还叫人来收拾东西的情景,她自然还记得,哪怕早就是老夫老妻,不是脸嫩的小姑娘,可如今更衣时,她腰膝酸软的同时,却还能感觉到严妈妈那脸上的笑意,自然大为不好意思。等到穿戴整齐,仍然有些困倦地她才开口问道:“眼下什么时辰?”
“少夫人,眼下是巳初(九点)。”如今的严妈妈早已不知不觉改了称呼,说了时辰后又补充道,“还早呢。”
巳初!
想到自己哪怕是在徽州,也没睡到过这么晚,小北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然而,回过神来,想到如今这宅子内外没有那么多事务,儿子阿毛也不在,她虽说仍然有些尴尬,但整个人也就松弛了下来。等到出了里屋用过早饭,她想到昨日只比汪孚林早到小半个时辰,又忙着安置行李箱笼,其他的都没来得及问,此时就连忙问道:“之前这家里是谁管着的?”
“家里的支出账簿都是陈相公经管,不过陈相公如今常常去许家请许大公子指点课业,写写算算的事,大多是外院王思明管着。”
因为之前严妈妈留在徽州伺候小北生产,随着汪孚林进京的是松园里头老姨奶奶何为推荐的吴妈妈,此时她站在小北面前,恭恭敬敬地禀报道:“至于内院分派活计的事情,都是我越俎代庖管着。只不过后来家里地方大了,又和程家当了邻居,公子开玩笑似的托过程大奶奶,但却被程大公子堵了回去,说是就算两家开门当一家似的走动,也没有程家人管汪家事情的,再说汪家也没那么多细务,随便收拾收拾就行了。”
见吴妈妈短短一番话,就把人事都交待清楚了,小北便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陈相公那边我回头会问他。王思明那儿让他继续,每旬把账册送到我这查看就行了。至于内院,吴妈妈你继续照看着,我看家里井井有条,萧规曹随,没什么好更动的。”
吴妈妈深知如今汪道昆和汪孚林伯侄闹翻,汪孚林虽说继续用着汪吉和汪祥当门房,也从来没对自己有什么重话,可终究比从前小心谨慎了许多。如今正经的女主人从徽州回来了,却还依旧对她和颜悦色,一点都没有夺权的意思,她不免如释重负,含笑答应之后屈膝行了礼,正要退下,却只听小北又问道:“书房里都是谁伺候?那些拜帖书信,还是陈相公经管?”
“老爷在书房一贯亲力亲为,不大要人伺候,而拜帖书信,都是陈相公整理分类。”
“知道了,你下去吧。”
在徽州等着生孩子,还有生完孩子这一年,小北只觉自己过得是如同猪一般的日子,若非婆婆吴氏总算还知道多活动有利于生产,恨不得把她供起来。可至于管事,那就真的完全不用了,最多就是逢年过节送礼时,她和婆婆商量着办。以至于她闲来无事,历朝历代各种文人笔记,曲艺话本,林林总总不知道瞧了多少。而她生完孩子,那个成天精力充沛哇哇大哭的阿毛简直是折腾得家中上下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