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兄,你这两天怎么和做错了事似的,老躲着我?”许国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见汪道昆老脸微红。他就呵呵笑道,“莫非为了我家大郎会试落榜的事?他才不过二十出头,就算三年后再考,那也还来得及,再说有几个人和你家侄儿似的,秀才举人进士全都是一蹴而就?令弟虽说性子懒散了一些,可我家大郎说,他悟性绝佳,再说科举也看运气,这次一个运气好。一个运气不好而已。”
嘴里这么说,许国却侧头看了一眼左侧不远处正在和左都御史陈瓒说话的王崇古,哂然一笑道:“反正三年后的会试,总不至于再遇到张四维主考了。”
听到这里。汪道昆终于意识到许国是真的心无芥蒂,这笔账都算在了张四维和王崇古头上,如释重负的同时,少不得有些惭愧地说道:“是我因己度人,错估了维桢贤弟的胸怀。”
殷正茂见一直不尴不尬的汪道昆和许国算是揭过了这一茬,他呵呵一笑。随即方才低声问起了谭纶的状况。说到这个,汪道昆自然免不了心情低落,就连许国亦是有些同情。毕竟,政敌突然压在脑袋上成了顶头上司,这种滋味谁能受得了?虽说汪道昆先前打算力推张学颜,他们也是知道的,但不可否认,哪怕这些年张学颜声名鹊起,但对于促成了俺答入贡,切切实实有安北大功的王崇古来说,无论功劳还是资历,都实在是相差太多了。
还不如上凌云翼呢!可问题是两广局势尚未完全稳定,凌云翼性子又是张扬骄纵的人,再加上又是张居正的同年党,只怕很难一步登天。
“等过了今夜,回去之后再商量吧。”
作为三人之中官职最高,同时也是资历最深,战功赫赫的,殷正茂也只能吐出了这么一个答案。对此,汪道昆暗中庆幸,亏得叶钧耀出了那个馊主意后,自己想都没想让殷正茂从户部调到兵部的可能性,毕竟那样的话他这个兵部侍郎也要挪窝,两边都是重新开始,那就亏大了。
发榜前的这一夜,也不知道多少人没睡好,更不知道多少消息经由礼部送往各方消息人士,以至于次日殿试进士齐齐汇聚一堂等候传胪时,不少人已经提前知道了名次。这其中,就有大半夜紧急被人敲开门的沈懋学。得知自己竟然中了状元,一贯沉稳的沈懋学一整个下半夜都处于失眠状态,早上不得不用井水洗脸,沈有容还别有用心地让人煮了鸡蛋给他敷眼圈,直叫他恨不得狠狠揍这个故意看笑话的侄儿一顿。
可如今那兴奋劲头过去,他就很清楚自己这个状元是怎么来的。平心而论,每三年一次会试,能够中会元又或者状元的人,很少会出现冷门这种情况,大抵都是主考官乃至于阁老尚书们心中有数的才俊,当然,这样的人每届不止一个,而是少则几个多则十几个备选,具体名次三分看个人发挥,三分看背后大佬角力,还有四分则是看天子的临时起意。所以,此时此刻他心中倒没有觉得对不起冯梦祯,只是暗自感慨多年苦读,却难抵权贵青眼。
而如果不是那么巧在游历蓟镇的时候碰到汪孚林,他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如果汪孚林知道沈懋学此刻的想法,一定会嗤之以鼻。有教过张居正那几个儿子的门馆先生姜奇方出任宣城县令,出自宣城世家的沈懋学肯定早就进入张居正视线了,他只不过是把这个过程提早了一些,把关系加深了一些,仅此而已。
一场传胪过后,几家欢喜几家忧。披红戴花的沈懋学根本来不及和其他同年说一句话,甚至连和好友冯梦祯和屠隆打招呼的功夫都没有,就被伞盖仪从礼送回家。而黄榜则被送到了长安左门,进士们当然就各回各家了。而同样被关在宫里三天三夜的读卷官们,也终于得以出宫。无论他们平日在衙门中是如何的位高权重,在宫里却毕竟只是臣子,哪有家里来得舒服?
而汪道昆等了刚刚经过传胪的汪道贯,兄弟一块从长安左门出宫。在长安左门,两人恰是看到了那黄榜之前无数人围观抄录的情景。汪道昆遥想当年自己经历过,汪孚林经历过,如今轮到了汪道贯,他终于忘记了那些烦心事,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竟是直到芶不平匆匆上前叫了一声老爷,二老爷,他这才惊觉回神。然而,芶不平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让他在呆愣过后,立刻惊喜了起来。
“老爷,小官人回来了。”
汪道昆和汪道贯都有儿子,但都年纪很小,家中素来以少爷称之,而整个松明山汪氏,被亲切地称之为小官人的,就只有汪孚林,尽管他早已不是被人叫小官人的年纪了。汪道昆来不及多问,立刻上了二人抬的小轿,汪道贯则更心急,直接牵了一匹马过来,没等汪道昆起行就一溜烟先跑了。
等来到汪府门前,汪道昆因为步伐太急,跨过轿杆的时候甚至被生生绊了一下,幸好芶不平眼疾手快,这才没有跌倒。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快到自己书房时,这才放慢了脚步。这时候,他就听到了里头传来汪道贯那招牌的爽朗笑声。
“好小子,我和大哥都快愁得白头发掉一地,你一回来居然就不声不响解决了!我看吏部尚书张瀚也不用干了,直接让位给你得了!”
尽管敏锐地察觉到,汪孚林应该解决了某个棘手的难题,可汪道贯的口无遮拦还是险些让汪道昆气歪了鼻子。他一下子快步走到书房门口,打起门帘进去就厉声喝道:“你好歹有个叔父的样子,就知道信口开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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