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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制的滑竿走山路最是稳当,但一路晃悠悠的,却让人昏昏欲睡。【頂【点【小【说,.不知不觉的,汪孚林便睡着了。
他是睡得舒服了,可三个快班快手中,许杰骑一匹驽马,马能和刘三却是各骑一匹骡子。许杰和马能也就罢了,那刘三颠在那头瘦骡子的背上,只觉得腿疼腰疼牙疼哪都疼,心里直把汪孚林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来来回回白跑四十里山路,就只得了三十七文钱!而且被提的人悠闲安生地坐在滑竿上打盹,他这个正经快手却跑断了腿,这算什么道理?
“等回头你被革了功名,我看还有人肯庇护你!”
金宝一路都跟在滑竿旁边,当半道上停下来稍作休息的时候,他张罗着给汪孚林倒水解渴,又连声问道:“爹,你累不累?因为要赶在傍晚前到徽州城,不得不走快一些,要是觉得头晕,我还带了药油,擦一擦就好。”
“我坐滑竿的人要是还叫苦叫累,怎么对得起抬滑竿的人和你这走路的人?”
汪孚林一路上深有体会,自己坐的这滑竿是精选山中毛竹打造的,不但结实,而且打磨得光滑圆润,椅背更是弧度巧妙,正好把整个人的腰背全都承托住,还铺了软软的垫子,两个轿夫更是步伐极稳,他刚刚根本就是别人走了一路,自己睡了一路!
他算过时间和反应,尽管三个快手来得突然,但他之前早就翻找出了从前那个汪孚林这些年积攒下的压岁钱,都是些小银锞子,还悄悄剪碎了用戥子称好,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并不打算动用汪二娘塞给他的钱。这时候,赏了抬滑竿的两个轿夫和两个跟人约摸一钱银子,他就开口说:“今日承情,多谢几位的辛苦了。”
四个人高高兴兴收了钱,其中一个轿夫就笑道:“小相公客气了,别说老爷吩咐,就说小相公乃是松明山这些年来最年轻的秀才,就值当大家这点辛苦。”
见人答得毫不拖泥带水,汪孚林又亲自去谢了另外三个主动跟着他进徽州城的乡亲,送给他们的却是家里带出来的蒸糕,许诺回去之后再行重谢,最后才去和三个快手打了招呼。许杰和马能都连声客套,只有刘三阴恻恻地嘿嘿直笑,也不接话茬。
他也懒得和这不阴不阳的家伙敷衍,一回头无意中瞥见看到金宝收拾什物走路时,脚下有些蹒跚,他就走到其跟前,瞅了一眼小家伙的脚,随口说道:“脱下鞋子给我看看。”
“爹,没事,我是从小吃惯了苦的,走两步山路没什么。”金宝口中这么说,可见汪孚林半点没有收回话语的意思,他方才讷讷说道,“就是脚底心磨破了,真的没事,刚刚南明先生家里那位康大叔说了,还有一半路就能到徽州城……”
“叫你脱你就脱!”
汪孚林加重了口气,直到金宝有些迟迟疑疑地脱下了鞋子,果然**的底板磨出了几个血泡,他登时眉头紧皱。
“爹,真的没事,从前我都是穿的草鞋,前几天刚好二娘让人给我做了新鞋,大概是有些硌脚……”
“我去找轿夫们问问,他们总有土办法。凡事别硬挺,否则到了徽州城之后你还想走路?”
正如汪孚林预计的那样,这次派来护送自己的是两拨共四个轿夫轮换,平日里最多的就是走路,脚上都磨出了厚厚的老茧,对于脚上磨出血泡这种事却是最有心得的。有人用烈酒给金宝擦洗之后挑破血泡,又严严实实上了一层药,紧紧裹上了一层棉布条,再穿上那双布鞋下地,疼痛就要轻多了。至于他打算让金宝坐一会滑竿稍事休息的想法,则是一说出来就被小家伙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口谢绝了。
如是耽搁了一刻钟,众人方才再次启程。这一次,汪孚林就没有什么睡意了。而且,大约是因为徽州城渐近,路也渐渐宽阔,不再是之前山路居多。路上行人多数结伴而行,可如他们这样十几人,而且有马有骡子又有人力滑竿的却没有,一时吸引了很多关注的目光。
眼见人多,一路上憋了一肚子气的刘三便瞅着机会,扯开喉咙道:“汪小相公,大宗师虽说出了牌票,但今天到徽州城恐怕也晚了,你在外休息一夜,明儿个养精蓄锐,再去拜见大宗师不迟。若是运气不好,你这功名可就只剩下今天一晚了!”
被他这一说,四周围的路人很多都朝滑竿上的汪孚林看了过来。这些目光之中,有探究,有好奇,有鄙夷,有叹息……议论纷纷的人也不在少数,显见那沸沸扬扬的传闻影响之大。
然而,汪孚林细细留心,却发现和自己同方向的人听到这话,更多的是探究和好奇,而从徽州城那个方向来的人,却是有不少都带着轻蔑和鄙夷。事情到这光景,他心里已经很清楚了。明明是自己的家事,散布的方向却是以徽州城为中心往外围辐射,而不是从自家松明山村往外传!
所以,在众多目光的聚焦下,他没有任何心虚、羞恼、愧疚、不安,而是没事人似的答道:“我身为生员,大宗师提领,自当先去拜见,不论日夜。至于大宗师是否处分,我既然问心无愧,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何劳养精蓄锐?”
这年头虽说不是盛唐最讲究气度风仪的时代,但人活一张皮,凡事都能够从容应对的人,总比那些遇事惊慌不安手足失措的人强。故而听到汪孚林如此说,那些过路稍稍停顿的行人们有人挪动了脚步,有人赞许点头,也有人和同伴窃窃私语,说是传闻不实,却把有意出言挑衅的刘三气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