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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剩是很明白的,从小可可到双阳山的那天起狗剩就清楚的知道这个最多六七岁的孩子并不是一般的人物,起码是个深藏功力的真武修行者。这个从小可可那自轿子飞速而出奔腾上山的身手上便能窥探一二,由是看见了小可可一招破去绵延蒙蒙灵术的狗剩只是微微惊讶一下便还复自然。而绵延蒙蒙却对这一切并不知晓,她眼中充满了诧异,看着小可可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才痛苦的闭上眼睛,极力压抑着情绪向狗剩问道:“七公子,我那妹妹,到底如何了?”
狗剩沉默了一下,然后平静的将梅州城外发生的种种慢声细语的一一相告,并无半分隐藏。
绵延蒙蒙听的很认真,只是当她听到绵延胧胧为狗剩转嫁气运时忍不住握紧了手,半晌一动未动。狗剩说到最后,只轻声道:“我终究是要去一趟东瀛的,这是我欠她的,必须要还。”
听到这句话的绵延蒙蒙豁然睁开双眼,看着狗剩,看了良久,才慢慢转过目光,惨然道:“她太傻,太痴。”
“我知道你那妹妹太傻,我能够看得出来,当年太原宫择选弟子远渡神州,你们姐妹二人,却只选了你一个。想来她对你总是充满愧疚的。而她愿意救我,更多的,恐怕还是想还一些关于你的愧疚感。”狗剩喃喃自语,然后苦笑道:“或许也真是因为这样,今日我回到渭城,才不愿意怎么样你。说起来,我欠她不少,更欠你不少。”
这些话并不怎么煽情,却让绵延蒙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狗剩直起身子,手扶腰间看着头上明月,黯然道:“在燕国的时候,我不过就是个什么都不怕的混混。不怕杀人,不怕害人,坑蒙拐骗更是家常便饭,所以有时候总觉得,世界上除了那娘们之外,并没有什么人对自己可以好到不求回报的地步了。那娘们死了之后,我在小镇上更是变本加厉,连自小玩到大的兄弟都拦不住。那些小伙伴们年龄日益增长,都成家立业欢欢喜喜了,我却丝毫不在乎也不羡慕,说多了,不过就是愤慨两个字而已。愤慨为什么他们都可以有个家,而就我没有,愤慨每次打完架之后他们总可以痛痛快快的被爹妈骂个狗血喷头,而我只能瞒着那娘们偷偷的给自己上药......最愤慨的,莫过于当年丢弃我们母子的那个男人。从回到渭城的那天起,我便想着此生若不报此仇,我狗剩誓不为人。我哪里知道誓不为人是何种的深刻,只是从戏词上听说,这句话说来很是铿锵有力。可是今晚,我知道,那个当年让我们母子二人流落燕国的男人,就快要死了。原来一切的东西在死了之后,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死了,我可以放下很多东西,包括当年的抛弃,包括这些年的委屈——自然......”狗剩看着绵延蒙蒙,平静道:“也包括你,绵延蒙蒙。”
绵延蒙蒙很少从狗剩的话中听到这些言语,一时之间竟然愣在原地,惊慌的泪水还挂在腮边,她沉默了好久,才缓缓问道:“宋三爷他......”
“活不过今晚的。”狗剩的语气忽然间悲怆起来,他抽了下鼻子,用尽可能没有一丝变化的语气轻声说道:“是我求他死的,可是我也是才知道,他每次用来醒神的桌前凉茶,并不是多么名贵的雨前茗茶,而是不折不扣的慢性毒药。他用毒药,醒了将近二十年的茶......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求他死,我终于知道,原来背叛也不是那么好受,我很难想象,他这近二十年的日子,是如何过的。我求他死,我求他原谅自己,我也求他可以让我原谅他。从宋府出来的一路上,我便在想,以前,我只是我自以为的孤儿,而现在,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了。”
狗剩的话很凌乱,但却很轻易的在绵延蒙蒙的脑海中勾画出了一副惊人的画面,于是绵延蒙蒙沉默了,她沉默了很久,尽管在如此不堪的环境中遭受了许许多多年的打磨,尽管她比狗剩要大上很多岁,她还是沉默了。这种沉默并不来源与宋敬涛,或宋家三爷家主所做的种种,而来自于狗剩如释重负的表情和语气中淡淡却挥之不散的悲凉。绵延蒙蒙自觉多年的神州辗转已经让她能够惯看荣辱沉浮,然而不止一次的,她接连被狗剩或多或少的话一一触动心弦,然后无言以对。
良久,她才轻声问道:“如此,你能原谅他了?”
“当然,他死都死了,我怎么能够不原谅他?”狗剩看似无碍的轻声笑了笑,然而笑容下却掩藏着轻易便可洞穿的凄凉:“我想,如果他在下面碰到了那娘们,那娘们会不会原谅他,会不会告诉他,我等你很久了,咱们下辈子不见不散。以我对那娘们的了解,她一定会的,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那娘们去怨过他,没见过她对他抱怨过一句,一句都没有。”
狗剩笑了笑,却笑出了满脸泪水:“或许这就是那娘们选的吧,在这场或真诚或虚假的复仇中,我一直以为我是主动的一方,然而当我知道宋敬涛必死无疑的时候,才明白,我一直处在被动。那娘们早早就已经替两个人都做好了选择,从这个层面看,或许唐山叔输的不亏,也许下辈子,他还是抢不过宋敬涛。”狗剩愣了愣神,才苦笑道:“哦对了,你不知道唐山叔是谁。”
绵延蒙蒙不知道,并不代表小可可也不知道,听了大半响的小可可撇了撇嘴,不屑道:“又是一个俗到了家的故事,真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来,这听着比爷爷种的杏子还酸。”
狗剩失笑,摇摇头并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