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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越货的事他经常干,但杀人不成反被越货,这倒是第一次。
所以当他被吊在半空头朝下看那个青色衣服中年男人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惊叹和好奇!
他是怎么知道树下有绳结的?他是怎么知道树上有木刺的?被绳结捆住之后他是怎么跳出来的?木刺刚扎过来怎么他一挥手就不见了!
更重要的是,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连他自己都快记不着了。
所以尽管心里惊讶的厉害,他却一声没吭,脸上挂着大爷技不如人任凭处置的不耐烦,甚至嘴里还吹起了口哨,就差没哼哈一声往下吐痰了。
青色衣服的中年人显然是没想到他竟然这般的耍光棍,有片刻的失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吊在半空中的他似乎听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然后那中年人就轻声说道:“你叫宋今是。”
他当然知道自己叫什么,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知道自己叫什么。因为从三年前母亲垂危病榻告诉他这个名字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三个字。在此之前,他一直叫驴蛋,听说是因为母亲临产前喝了碗驴肉汤。在此之后,他一直叫狗剩,因为他觉得母亲死了之后自己就跟狗吃剩下的渣滓一样,无依无靠——再说,贱名阎王爷不勾魂,好养活自己。
宋今是——这名字真他妈的响亮,跟村口那个老私塾先生的名字似的,文绉绉酸溜溜,听着就像纵马由缰的纨绔子弟,或者腹有诗书的傻缺秀才!哈,他宋狗剩可没这个闲工夫捉摸这名字,但老娘临死之前一直在说这三个字,他也就默认自己这个大名官名。不过他可不愿意顶着这么一名字过日子,还是狗剩叫着舒服顺畅,至多到死了的时候往墓碑刻上这响亮的名字呗。这辈子没打算用,等死了再讲。
瞥了一眼中年人,狗剩干脆闭上了眼睛,两手在咯吱窝里一插,爱咋咋地吧。
中年人仰起头看着狗剩,重复道:“你叫宋今是。”然后他低下了头,吐出八个字:“你父亲让我来接你。”
父亲!?
狗剩的头皮哄的一下炸开了,他禁不住的啊了一声,张开眼死死盯着地上的那人。
这狗日的说什么来着?他刚才在说什么!
你-父-亲-让-我-来-接-你!
他是这么说的吗?
没错,他是这么说的。
敢情自己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便宜老爹。
对于父亲、或者爹、或者老子之类的词,狗剩除了最后一个经常挂在嘴边,其余的简直都不知道怎么发音了。从他懂事到长成这十四岁的年纪,从来都不知道爹是个什么玩意儿。家里除了整天骂自己是讨债鬼的老娘,哪里还有半个其他人影?小时候邻居有孩子骂他是个没老子的杂种,他还会上去跟人撕咬打架,可一回家老娘就会毫不犹豫的把它臭揍一顿,喊着你本来就没有老子,你就是个催命鬼!慢慢的他也就明白自己没老爹了,至于那些整天骂自己杂种的人,打黑棍,使绊子,下巴豆,挖陷阱,从来没手软。这么说吧,他就是一个被老娘和邻居培养出来的人见人怕的泼皮无赖。
你说要爹有什么用?
我不缺吃不缺花,上街坑蒙拐骗油嘴滑舌臭不要脸死缠烂打,一日三餐照样吃的满嘴流油,你说要爹干什么?也不知道是哪个贱男人在老妈的肚子上风流快活过,完事一拍屁股人走无踪,才有了自己,你说要这么样的人有屁用啊。
这就是他对爹这个字的所有印象和认知。
如果说别的,那就是老妈在床榻上瘦成人干的时候,一直在喃喃一句话,“宋今是是你狗日的名字,你是宋家的种,老娘我什么都没留下,好歹给他留下一个儿子。这辈子我不欠他什么,下辈子再慢慢算账……”
所以他对“爹”这个字除了极度陌生之外,还有浓浓的恨。
妈的,你快活完事倒是利落痛快,我妈呢?
你狗日的,老子从来没指望过你养我,老子也不讲求什么子不教父之过了,老子甚至根本不稀得搭理你,但你个混账王八蛋为什么对不起我妈?
这是他最不能原谅的事儿。
娘的,你最好惨遭横死早已命丧黄泉,要是被老子碰到,不让你痛不欲生我就不姓宋!呸呸呸,狗日的我本来就不想姓这他妈的破姓。
从回忆中醒过神的狗剩看着低下的中年人,十分冷静的问:“他狗日的是谁?他狗日的在哪?”
中年人对狗剩话里的脏字很不满,紧紧的锁起了眉头,半响又无奈的松了口气,道:“我会带你回去见他。”
“见个屁,老子见着他就杀了他。”狗剩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整个身子也在绳索上晃来晃去,两手握成了紧紧的拳头,几乎咬着牙喊:“我出生的时候怎么没见他,我妈死的时候怎么没见他!”
中年人一声不吭,只是紧紧皱着眉头。
这让狗剩更加恼火,嘴里也更不干不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