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麒还装模作样地说,“张书记的事,就是我们安泰市政府的事,经费什么的全力保证,不准跌我们市府的架子!”
吴麒不来参加,于张思文来说正好求之不得。这个会议原本只是为的新闻舆论上造造势,真开起来并不多么隆重、热烈,万一他们到场一看不过如此,回去说起来岂不笑话!可是,正如愈彦提醒的那样,会议是以自己那篇文章为主题,如果不主动邀请他们,万一将来报纸、电视上看到了,他肯定会有抵触情绪,说不定又要坏事。如今,请也请了,推托也推托了,彼此也就心照不宣。
会议举办那天,希尔顿饭店门前拉了大大的横幅——热烈祝贺张思文同志作品研讨会隆重举行。大堂里摆了几块标牌、花篮,既有对会议表示祝贺的,也有对来宾表示欢迎的。会议室并不大,只有一百来平米,却是饭店里最豪华的一间,布置得有条有理,颇有模样。主席台上照例彩旗飘扬、鲜花簇拥。总共四十几个与会者,倒有**个坐在主席台上,完全是按照官方正规程序,主人汪省长居中,张思文在侧,罗教授及社科联、办公厅、研究室、宣传部的领导分列两边。与会人员每人胸前一朵鲜花,座位前有姓名牌、茶水、水果、湿巾,椅子上有文件袋。为了营造济济一堂、气氛热烈的效果,电视台记者甚至要求所有服务人员、包括驾驶员在内,都要中规中矩坐在那里,把所有座位填满,等电视录像后该做什么再做什么。愈彦一看司机鲁华根本不像学者模样,灵机一动,赶紧把找个眼镜戴到了他的眼睛上,事后从电视上看,效果还不错,安泰的熟人没有认出戴眼镜的鲁华。
研讨会由副秘书长主持。罗教授作主旨报告,着重从宏观上论述张思文文章的现实与深远历史意义。其余专家、学者则分别依照分工发言。事后众多新闻上的所谓专家讨论热烈,不过是到会发言诸公,依着限定的题目与意思即席发挥一通,或者干脆比着稿子照本宣科。
那些专家、学者平时多是这种应景场合的常客,站在发言席上侃侃而谈,有从张氏文章本身入手,纵论严密结构,横议逻辑关系,甚至还有专人谈其独特语境;也有从王书记重要指示生发开去,将一篇刚刚写就的文章,与王书记早些年发表的一系列讲话、文稿相对照,竟然从中发现诸多暗全之处,把个王书记的马屁拍得风生水起,也将张思文文章抬得上了九天。坐在那里的愈彦知道,不少发言者直到开会前一刻才看到张思文的文章,有的只是草草翻了一下,等到仓促上台,照样口若悬河吹得天花乱坠。
哈哈,原来这就是专家!愈彦想。
愈彦发现,专家、学者发言时,罗教授脸上不时飞起红云,那当然主要是得意、兴奋之色,间或也有让那帮人吹得不好意思的成分。
至于新闻记者那边,早有博士生们与愈彦共同撰写的通稿,上边既有“按照王书记重要指示精神”的字样,也有“专家、学者们高瞻远瞩、见微知著,踊跃发表高见”之类的句式,完全符合当下新闻的格式规范。
事后播放的电视画面更加奇巧,也不知那些记者采用了何种拍摄或编辑手法,一间原本不大的会议室陡然变得阔大、深邃,空间感觉大了好几倍,包括服务人员在内的区区四十几个与会者,居然产生出摩肩接踵、人潮涌动的奇异效果。
会议结束,除了中午每人二百元餐费,临走时照例人手一只红包,少则几百元、多者千员不等。主办会议的社科联、山大哲学系、《山鲁实况》杂志社,又分别有三五万元的主办费,那几个帮忙了好几天的博士生,愈彦也每人悄悄塞了一千元。整个研讨会在一片碰杯声中圆满结束。
研讨会一结束,张思文马上就悄悄赶回安泰。第二天,安泰很多人都从省里的报纸、电视、电台里获悉研讨会的事,大家这才知道张思文的那篇文章,竟然受到省委王书记的高度评价,在省理论学术界也引起很大的轰动。
吴麒市长在走廊上遇到愈彦,大声嚷嚷道,“好嘛,场面、规模搞得不小,这个脸露得不错!”
张思文则回应道,“不让他们那么搞,非不听,硬是搬出王书记这尊大菩萨,没办法。”
张思文也知道,如此对话不免有些假,可不管怎么说,文章发表及之后这个专题研讨会的效果,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