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老人进屋后向我躬身行礼,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忽而定在了我的左臂上。
“去替丞相把脉吧。”我面不改色地吩咐。
“是……”他垂首走向床榻,我跟在他的后头,看着他在这短短几米的路途中,已动着眼珠子,将桌上染血的匕首、瓷碗等物尽收眼底。
只是,他什么都没有问。
屈膝坐在了床边,他以几指搭在辰灵的手腕处,凝神诊断起来。
没多久,他就向我投来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如何?”我站定在老者的身旁,皱起眉头询问此刻我最关心的问题。
“回……回皇上,”老人蓦地眨了眨眼,起身低眉作揖,“丞相的脉象已略有缓和……”话才起头,他就不由自主地抬眼注目于我,那眼神分明就是猜出了几分却又不敢相信,“皇上,您……”
他的话令我稍稍松了口气。
我举步行至床边,坐到距离辰灵最近的地方,伸手覆上了他的掌心,问道:“今日可还需继续服血?”
一语出,一室寂静。
“回……皇上……”看来这年迈的老者是个有智慧的人,须臾的愣怔后,他略有结巴地出言应答,“不需要了。”
我想,他已经明白了什么。
这个原本我硬生生藏在腹中的秘密,到头来竟是先与这个素不相识的老者“分享”了。
“朕知道了。”说着,我眸光一转,神色淡淡地凝眸于他神情凝重的容颜,“你只需尽全力医治丞相,其他不该管的,什么也别管。”
“是!草民明白!”我话音刚落,他就猛地跪了下去。
“起来吧。”我移开视线,话锋一转,“关于丞相的伤势,你可还有其他需要关照的?”
“回皇上,没有了。”他徐徐起身,低声作答。
“那你先退下吧。”脑中回忆着我回府后听他告知的相关事宜,我一时半会儿也确实想不出什么其他疑问,“这些天,就劳烦大夫在相府住下了。”
说罢,我特意侧首注目于他。
诚然,我不能轻易放他出府。
毕竟,辰灵的情况还很不稳定,他必须随时待命,闪失不得。
再者,谁能保证这个猜出某一惊天内幕的老人不会走漏风声。
目视对方双眉紧锁恭顺告退,我忽然觉得,经此一劫,我又变成了那个无法轻易相信别人的我。
我想不透是谁要害我。
甚至,毫无头绪。
所以,我只能防着,防着每一个人。
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更不容许他们再伤害我最重要的人。
为此,我变作如何都无所谓。
即便是出手杀人……
眼前突然浮现出那惨绝人寰的一幕,指尖伤人的触感仿佛又猝然而起,循着手指流向手臂,渐渐逼近心脏。
我猛地用左手抓住了不由颤抖起来的右手,可是仓皇失措的泪水,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我抽泣着,很快演变为无声的痛哭。
我已负上人命,他又生死难卜。
即使苏醒康复,他的体内,却已有了我亲手种下的奇毒。
才一个时辰的工夫啊,我本是好好地迎他归来,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为什么……
老天爷,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缘何要承受如此之多的苦难?
“唔……”胸中忽而躁动难耐,我蹙眉低吟一声,暗觉不妙。
“噗——”果不其然,一口鲜血随即不由分说地冲破了齿关,很快沾湿了下巴。
呵……呵……
下一刻,血泪交融的我冷不防扬起了唇角。
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无论是天要亡我,还是人欲加害,我都不会坐以待毙。
不紧不慢地抬起右手,我用手背抹去了下颌的殷红。
半个时辰后,将刺客悉数押解至天牢的飞檐赶回程府复命。
“你去替朕办一件事。”我定定地注视着他疲惫的脸,神色凛然,“将朕的三十六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带到相府来。”
“是。”飞檐干脆利落地一抱拳,这就转身欲走。
“慢着。”瞥了瞥他手臂上简单包扎着的白布,我放柔了语气,“先去找大夫,把伤口处理一下,稍作休息,再去办事。”
“皇上,飞檐无碍。”他转回身子,略垂首道。
“记着,你决不能倒下。”我盯着他,面有涟漪,“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适时地养精蓄锐。”
“是……飞檐明白了。”
男子虽这么说着,可最终还是在一个时辰内就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是以,申时未过,三十六名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就整齐划一地跪在程府一个僻静的小院内,个个埋头听候吩咐。
我下令,命其中五人去天牢全程监视刺客的审讯情况,并及时且如实地向我汇报结果,再有十五人分三组去留意宫中、温府及几名重臣的动向,其余十六人则留守程府暗中保护。
黎烨说过,这些人虽并非皆属南浮子民,但身为暗卫、身为死士,他们对主子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