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形式主义之类的,本就是源远流长。
何况,寿宴的主角又是堂堂的一国之君。
只此一回吧。
如此思忖着,我保持着从容淡定的浅笑,接受百官恭贺,共赏歌舞升平。
而在这一过程中,酒成了避无可避的存在。
尽管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本人几乎是滴酒不沾的,但在这动辄拿酒当水喝的古代,在这群臣祝寿的宫宴上,我这寿星就不得不陪着喝上几杯了。
所幸一杯酒水入口,并不觉如以前尝过的那般辛辣,我不由好奇地询问侍奉在侧的出秀:“这是什么酒?倒不似一般的酒那样呛人。”
“回皇上,是左相吩咐奴婢,替皇上准备最淡的清酒。”出秀低眉恭顺作答。
辰灵?
闻言,我不由得向伊人所在之处望去,见他正侧首与身旁的户部尚书轻声交谈着,脸上带着一贯的不卑不亢之色。我盯着他瞅了一小会儿,突然,他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似的,毫无预兆地转动脖颈,与我四目相接。
许是我的错觉吧,那一刻我仿佛望见,他俊朗的容颜染上了些许笑意。
我猝然感到脸颊一热。
酒劲上来了?
我移开了视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不会啊?这么清淡的酒。
待我放下酒杯再度注目于对方之际,他刚好把脑袋转回去,又同那户部尚书说起话来。
呃,他跟那个大叔倒是谈得来。
我颇觉好笑地抿起了嘴唇,随后再度下意识地提起了酒杯。
抿着酒吃着菜,欣赏着并不怎么有趣但好歹也是徐离仁悉心筹备的助兴节目,我暗自盼着这时间能够快些过去,好让我招呼我真正想要款待却暂时难以顾及的人。
是的,我早就在不远处的人群中找到了黎烨的身影,可碍于群臣在场,我又不便特意走过去同他攀谈。
要知道,他曾经是东漓的女帝——黎知,如果这一惊天内幕不慎遭人察觉并公诸于世,那么黎烨本人乃至整个东漓恐怕都将面对难以估量的动荡。因此,他只能隐没在人群中。而我作为一个知情者,自然不能害他引起公众的注意。
我想,这也是他始终没有入南浮前朝以助我一臂之力的原因吧。
酒足饭饱,夜宴终结。外人散尽,友人再聚。
本是事先设计好的理想路线,却愣是在实践过程中出现了意外的偏差。
宴席将要落下帷幕的时候,我就明显感觉到脑袋开始犯晕了。思忖着是不是有些累了,我当即忍着不适站起身来,向众人宣布:可以散场了。
于是,我面上维持着帝王之姿,逐一接受百官施礼,花了约朴三炷香的工夫,才得以送走眼前那些在我看来已变得大同小异的人影。
在那之后,事情就超出了我的预控范围。
我只记得我似乎看到了辰灵、黎烨和出秀在我四周打转,然后,我就朴名其妙地乐呵起来,摇摇晃晃地拉着谁的衣服,唧唧歪歪地说了些什么,最后也不知怎么地,我就大大咧咧地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我才抚着略疼的脑袋从床上坐起身来,绞尽脑汁地回忆自个儿是如何回到寝宫的。
然而,我的记忆却头一遭出现了空白。
后来问起出秀,从她支支吾吾的回答和目光闪烁的表现中,我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异样。
见她避重就轻,我只得故意板起脸,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昨夜,我竟是喝醉了。
醉了就罢了,我还死命拽着前来表示关心的辰灵,嘟嘟囔囔地对他说了一大堆的醉话。
胡言乱语也就算了,偏偏我还撒娇耍赖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蹭,弄得他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据说,黎烨和出秀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从辰灵身上给剥下来的。
天哪!这是我吗?!我、我、我……我怎么会这样呢!?
瞠目结舌的同时,我不由得暗自庆幸——所幸这场景只有出秀和黎烨瞧见了,不然我还真不知该怎么跟别人解释。
用出秀的话说,当时他们仨可谓是神色各异——出秀的脸白了,辰灵的脸红了,黎烨的脸黑了。
我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我一边闭眼扶额,一边痛下决心: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喝酒了。
为此,我当天就宣了一道口谕:即日起,朕的饭桌上不允许再出现“酒”这个东西。
于是这天晚上,我吃到了没放料酒的清蒸鱼。
我很郁闷,但好歹忍住了杀到御膳房的冲动。
而令人更郁闷的是,我一整天没见到辰灵了。
许是因为我宿醉晚起的缘故,今日的早朝临时取消了,而他又罕见地未来主动谒见,致使我连个同他碰面的机会也没有。
也是,再怎么相知相熟情谊深厚,发生了那等尴尬事,也终归是要避避嫌的吧?
可是……可是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嘛……他应该像我这样,豁达点嘛……
好吧,我坦白,事实上我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豁达。我甚至在整整一天没有看见任何大臣的情况下,朴名不爽地将温故离从右相府一路宣入御书房。
有的时候,人就是忍不住要犯二——明明嚷着不喜欢那群披着各色兽皮的狐狸,但哪天见不着那些眼熟的朝服在跟前晃悠了,反倒若有所失,觉得不习惯了。
当然,我是不会承认自己这是在犯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