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才跨出两步,想到什么,又倏地停了下来。因为不敢相信,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不是吧,这不是真的吧?”
皇上他居然偷偷地藏了静妃的牌子?
德全被这个想法给打击到了。
他堂堂一国之君、英明神武的主子顺治爷,居然做了这样幼稚的事情?
德全石化了。
不过,他并没有愣多久,外面就有一个小太监匆匆地跑了进来,禀道:“公公,皇上让您进内殿。”
德全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纵然心里刚才对皇上产生了不敬的想法,此时脸上已恢复如常。
德全走进来的时候,顺治已经在御案后坐了。
德全眼睛飞快地在御案上掠过,没有看到自己想的那个东西时,眼里迅疾闪过一丝惊讶。
难道皇上没拿那牌子?
“去永寿宫一趟,传恪妃过来侍寝。”顺治低沉醇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德全傻眼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皇上是要传哪位娘娘?”
顺治见他这样的迟钝,不禁很是不满,“还愣着干什么?没听明白朕的话?”
德全一凛,连忙打了个千,应声“喳”,以最快的速度出了乾清宫。
永寿宫。
如歌去到恪妃院子里的时候,没想到瑾嫔竟然也在!
两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见如歌来了,瑾嫔连忙就打住了话题,一双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意味深长的在如歌身上扫视了一圈。
如歌皱眉,对于瑾嫔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令她很不舒服。
恪妃的院子里种了一棵石榴花,如今正是初夏的季节,只见树枝上开满了火红的花朵,将树下坐着的二人,更加映衬得美人如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歌也不例外。
虽然瑾嫔令她很没好感,但不得不说,瑾嫔的确也是个美人。而恪妃,就更不用说了,那身上由内而发的温婉气质,充满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如歌看着这一幕,心情似也被感染了,瑾嫔带给她的不舒服,也随之散去。
这时,恪妃已经笑着起身,走过来拉了她的手在石桌前坐下。
“你怎么过来了?”
如歌假装不高兴的说:“怎么我不能过来看看你吗?”
恪妃掩嘴一笑,“哪的话,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会儿会有空过来,我以为……”
恪妃说到这里,声音却戛然而止,她感到懊恼和歉疚,生怕如歌会因此想岔,情急之下,却不知道该如何补救,一张粉脸顿时胀得通红。
如歌听的有些不对静,刚要去看恪妃的神色,对面坐的瑾嫔突然接过话茬,语气古怪的说:“恪妃为什么不说了?这并没有什么不能启齿的吧?毕竟皇上亲临静妃的院子,对静妃那是多大的恩宠,我们三人同住一个宫殿,理应与有荣焉才对啊!”
如歌这时转眸看了眼恪妃,见她面上有些失落,心里一沉,联想到刚才的情景,别不是瑾嫔在恪妃面前说什么话了吧?想到这里,她看向瑾嫔的时候,就没了好脸色,冷冷道:“瑾嫔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没错,皇上去过我那院子了,不过那又如何?你想借这个来离间我跟恪妃么?哼,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瑾嫔闻言,面色一变,喝斥道:“你胡说什么?我做什么要离间你们?”
“这个就要问你自己了。”如歌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在她眼里,瑾嫔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就只会在背后做些小动作。可是现在,她居然敢离间她与恪妃,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阴暗的一面。
这个宫里,如歌就只跟恪妃交好,而且,她也很重视这份情谊,所以,她不希望有人来破坏她们。
瑾嫔看了看恪妃,将脸上慌乱的表情一收,“静妃说的是什么话?我能做什么?”说着,顿了顿,语气一转,“静妃与恪妃素来交好,这会儿得了皇上的青眼,应该也不会忘了在皇上面前替恪妃美言几句的吧?”
如歌冷冷看着她,自然听出了她语气里挑衅的意思。不过,她这话问的绝,可惜她与顺治这样僵滞的关系,说出来,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她自然是不能应承什么,可她若拒绝的话,会不会伤了她与恪妃的感情?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没什么事的话,瑾嫔你可以先退下了。”
瑾嫔面色不悦,“你凭什么让我退下?”
“就凭我的位阶在你之上。”如歌冷冷道。
瑾嫔一滞,骂道:“你不过就是个废……”
“够了,瑾嫔你退下。”恪妃突然厉声打断了她的话,皱着眉,表情很是难看。
一向待人温和有礼的恪妃,居然会发难,不止是瑾嫔,就连如歌也很是惊讶。“阿恪……”
“静妃怎么样,还轮不到来你说什么,你不过是个嫔,见了静妃,按照宫规,你还得行礼。可你哪一次有做到?你再敢乱嚼舌根,休怪我禀告皇上,到时候触怒龙颜,被治个以下犯上之罪,瑾嫔你可别怨。”恪妃神色严厉的看着瑾嫔。
瑾嫔脸上的表情,这时候都能用五彩斑斓来形容了,那精彩的变换,令如歌拼命忍着笑意,心里对恪妃又多了一分喜爱。
这个阿恪,平时温婉平和,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也能说出这样一番唬人的话!真是令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瑾嫔虽然不甘,但也知道恪妃说的话,并非完全是唬人的,便蔫蔫的退了下去。不过出院子之前,回头对恪妃恶毒说道:“恪妃,你今日如此护着她,不过是以为她对你没有威胁,但有一天,她凌驾于你之上呢?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人之间这廉价的情谊,能维持多久?”说着,目光转到如歌身上,微微沉了沉,最后,领着她的婢女,快速地走了。
如歌皱了皱眉,很不喜欢瑾嫔最后说的那些话,不知为何,心里很是膈应。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萧萧立在风中的女子,如歌一扫心里的阴霾,一个熊扑上去,“阿恪,你真是太厉害了!”
恪妃面色一红,刚才伪装的严厉,这时松懈下来,抹了抹额际的汗,看着如歌,愧疚道:“我知道瑾嫔的意图,我不该听她胡说八道的。”
如歌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认真的看着恪妃,“其实我也不知道皇上怎么会过来我那里,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院子里等我了。”
恪妃怔了下,随而脸上一扫刚才的失落表情,高兴的说:“那就说明皇上现在开始重视你了。”说着,故作调侃的说:“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我哦!”
如歌本来还有些担忧,现在看恪妃竟然跟她开起玩笑来,不禁松了口气,不以为然的说:“你想太多了。从我被皇上贬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个遭皇上厌弃的冷妃。我不想去争什么,更不会主动去招惹皇上,我只求在这个宫里安静度过。”直到顺治挂掉,她再寻机出宫。
她在心里加了一句。
恪妃似被她的这些话,愣住了。半晌,她忽然有些豁然,点点头,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嗯,只求安静度过。深宫寂寂,有我与你作伴。”
如歌动容,“这可是你说的,要永远陪着我。”
“当然。不过你可别嫌弃我!”恪妃眨了眨眼,颇有几分调皮的意味。
如歌忍不住笑出声来,越来越觉得恪妃变可爱了,再不是当初那呆板的模样,竟也懂得调侃别人了。
“说真的,以你的姿色,只要你愿意的话,我觉得宠冠后宫也不是不可能。”恪妃目光落在她倾城的脸上,神情中微微流露出一丝的惋惜。
“你太高估我了!”如歌摇了摇头,好笑的说:“在我还是皇后的时候,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认为被废之后的我,还有那个条件?后宫并不缺美人,并不是一定要绝色倾城的女子才能俘虏帝心。”如歌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乌云珠那天生柔弱、我见犹怜的韵态来。那个飘渺若谪仙般的女子,才是顺治的最爱!
恪妃不太听得懂她的话,“那什么样的女子才可以?”说完,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如歌,突然想起今日在凉亭里,皇上那忧急的神色。恐怕静妃是真的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如果皇上当真厌弃了她,断不可能露出那样的表情来。只是静妃这个当事人,是当局者迷啊!
如歌并不知道恪妃心里的想法,见她这样问,便抿了抿唇,认真的说:“你知道吗?有一种女子,她天生就生得柔弱,娇柔得似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走般,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却最是能俘获男人的心。”想了想,干脆吟起了曹雪芹红楼梦里,关于对林黛玉的描写,“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恪妃怔了怔,“还有这样柔弱的女子吗?”
“怎么没有?”如歌说道,她就见过,而且不久的将来,就会进宫来。
恪妃点了点头,目光略带深思的看着如歌,“没想到青儿居然还会吟诗,真是教我刮目。”
如歌心里一跳,这才想起孟古青是蒙古人,自小生长在草原上,应该没有读过什么诗。想到这里,她轻轻绕开话题,“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着,从怀里取出玫瑰水,“阿恪,给你看看这个。”
恪妃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这才伸手接了过来,看着这个小小的白瓷瓶,疑惑的说:“这是什么?”
如歌神秘一笑,“你打开闻闻。”
恪妃依言将瓶塞扭开,一股扑鼻的玫瑰花香,煞时钻了出来,“这是什么,怎么那么香?”
“这个是玫瑰水。是我上次摘的玫瑰花瓣做成的。”如歌颇有些得意的说,从恪妃手里拿过瓶子,又拉了她的手过来,将里面的玫瑰水,倒了一点在她手上,然后轻轻抹开。
恪妃起初的疑惑,渐渐被惊喜取代,“我的皮肤怎么看起来水水的?”
如歌笑了笑,“就是这个玫瑰水的作用。它是我提炼的玫瑰水,早晚涂在皮肤上,能起到保湿美白的功效。”
“这么神奇?”恪妃很惊奇,将瓷瓶拿起来看了又看,有些爱不释手了。
“当然了。不过要坚持用才有效果。”如歌点点头,“这瓶你先用着,改日我再弄一些给你。”
恪妃脸上欣喜的表情,掩也掩不住,拍了拍如歌的手,有些急切的说:“那你赶紧再弄一些,我很喜欢。”
如歌抚额,恪妃以为这个玫瑰水就像白开水那么容易得呢?不过,看到她喜欢,她还是应承了下来,“没问题。”
两人说着话,不觉已到了晚上,恪妃见天色不早了,便唤了婢女传晚膳,并留了如歌一起吃。
刚吃完晚膳,两人又坐在一起聊了许久,看天色真的不早了,如歌决定回去。
就要起身的时候,婢女红绡一脸惊喜的走了进来,朝恪妃禀报,“主子,德公公来了。”
两人同时一怔,恪妃疑惑道:“有事吗?”
红绡脸上的神情是那么的高兴激动,如歌看着,已然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果然就听红绡说道:“德公公派了肩舆,要接主子去乾清宫呢。”
恪妃闻言,面色不禁变得复杂,她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朝如歌看过来。
如歌也是愣了下,随即已恢复如常,对她挤了挤眼,促狭道:“阿恪,还不去沐浴准备,不会是喜昏头了吧?”
恪妃回神来,嗔了她一眼,若有似无的叹了声气,“那我就不陪你了。”
说着,在几个宫人的服侍下,进了内室。
如歌就从屋里出来,叫上一直等在侧殿的小木子,出了门,迎面就看到德全与几个太监立在院子中,旁边还放着一个肩舆。
德全见她从恪妃屋里出来,很是吃了一惊,见如歌走近了,才连忙行礼,“静妃也在?”
如歌点了点头,“嗯,我正好在恪妃这里玩。就不打扰公公的差事了,我先回去。”
说着,就带了小木子,绕过他们往院门处走去。
德全目光落在她看不出喜怒的脸上,唇张了张,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只是轻轻叹了声气,目送她的身影缓缓隐没在黑夜里。
回到自己的院子,如歌刚在桌前坐下,黛玉就从屋外进来,说道:“主子事情己经办好了。”
“嗯。”如歌点点头,径自给自己倒了杯水。
小木子自从恪妃的院子里回来,就一直沉默着,如歌觉得很反常,扭头去看他,果见他的面色很郁卒的样子。
如歌就皱了皱眉,“你这是怎么回事,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小木子气呼呼的说:“主子你难道不生气吗?”
如歌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敢情主子根本没放在心里?想到这里,小木子就郁闷了,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主子你面前,不晓得珍惜,却白白的让别人捡了这个好处。”
如歌一听,顿时沉了脸色,喝斥道:“小木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黛玉见如歌生了气,不禁心里一跳,上前就去拉住小本子,劝道,“小木子,你在说什么呢,都惹主子生气了。”
小木子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一把推开黛玉,“就算主子你不爱听,奴才还是要说,恪妃怎么就平白的得了这样的恩典?恪妃已经许久没有被皇上宠幸,这次若不是主子你好端端地将皇上推开,怎么也不会轮到恪妃。主子你却白白的做了好人,如果恪妃因此而受到皇上的宠爱,她也不会记得你的好……”
“住嘴。”如歌厉喝一声,面色很是难看,“小木子,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以为恪妃是因为我拒绝了皇上,她才得的这个机会?”
小木子被喝斥,顿觉委屈,这时听到她的问话,嘴硬的说:“恪妃本就是捡了个现成的好处。”
见如歌一脸的不悦,小木子声音低了下去,“奴才的确什么都不懂,但奴才却知道这个宫里,妃子们都是要靠皇上的恩宠才能活下去的,主子你或许不屑,可在这个宫里,人本就该顺应局势,而不是独树一帜。宫里的那些妃嫔娘娘,是费尽心思地去讨好皇上,而且将这个,当成了每天必修的功课般,只要有机会引起皇上的注意,她们就成功了。我知道主子你与她们不一样,她们自然也是不能与你相比的,但有时候,太过特立独行了,却反而不好。”
如歌怔了怔,倒是没想到小木子小小的年纪,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她不禁陷入沉思,小木子的话,有些提醒了她,在这个宫里,她自认为来自二十一世纪,所以从来不愿,也不屑成为后宫中的一员。
而且,因为对清史有些了解,知道顺治最爱的人是乌云珠,尤其在见过乌云珠之后,在知道自己对顺治有一点动心的时候,就决定远离顺治。疏不知,她这样的逃避行为,有多么的懦弱!
这也实在有悖于她做人的原则。
她不否认的是,她这样逃避,是怕自己会受到伤害,而且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她无法忍受顺治还有那么多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