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道:“国库的问题吗?所以陛下才动怒的……不对,”他看了看梁振业,又看了看微笑的婉贞,“是突厥!如果突厥不入侵,这件事就……”
“没错!”婉贞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个案子本来就是要解决燃眉之急。如果一旦战争开始,国库空虚,老臣们心中慌慌,束手无策,而陛下就可以顺水推舟了。”
“问题时,突厥不知是什么时候才会真正进犯,我们也只是在揣测突厥的动静。万一突厥并没有进犯的野心,而那些老人们却等不及要治你得罪,怎么办?”孟昌问道。
婉贞的微笑地注视着孟昌,眼里闪着光芒:“事在人为啊。”
凌霄拍手道:“高明!我明白了。”
韩青也道:“虽然危险,是个办法。”
“能想出这种点子,怪不得老人家们骂你是旁门左道!”梁振业无奈地道。
婉贞笑道:“承蒙梁兄夸奖。”
稍微年轻点的孟昌和马天赐尚不明白,齐声问道:“到底是什么?”
婉贞没有回答反而笑问:“孟兄将去哪里任职?”
“你们知道的嘛,幽州……幽州?难道说……”孟昌恍然,“只是、只是……”
婉贞眯起眼睛,微微笑道:“只要作点小动作就好。完全是无心之过。”
说到这里,其他人也都懂得差不多了。与他同乡的江海桐也道,“没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在朝里,也会响应你的。”
孟昌心中稍安,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与幽州相邻的云州、祁州也有我们的族人。也许可以联系起来。”
婉贞称赞道:“北方世族大多渊源悠久,且肝胆重义,有与朝中权贵相抗的实力。”
江海桐也是北方望族出身,与孟家相交甚厚。他站起道:“好,这件事交给我去联系,务必尽力。”
众人一直讨论到二更时分,这才起身告辞。
众人走至一楼的厅堂前,却见一队侍女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迎面走了过来,本来不过是擦肩而过。那少女忽然停下脚步,问道:“可是陈公子大驾光临?”
陈玉泉站了出来,应道:“正是在下。韵竹姑娘可好?”
那少女尚披着斗篷,可见刚从外面回来,有点风尘仆仆之意,她见了陈玉泉,却一扫疲倦之态,欣然道:“果然是公子。公子既来了,怎么不知会一声,韵竹也好为各位雅客把盏一二。”
她虽然这么说,目光也只是略略扫过众人,视线又转回陈玉泉身上,可见只有他才另她格外瞩目。
陈玉泉推说怕姑娘太过辛苦,不敢劳烦云云,之后又将同行的众人介绍给她认识。这位韵竹姑娘不愧为花魁之一,不但容貌秀美,言辞也很有灵气,与众人对答十分亲切可人。说道婉贞时,韵竹上下打量一番,掩口笑道:“都说传闻不如见面,确实不假。如今可算见到状元公的真容了,果然如传言一般,真是难得一见的人物。”
她并没有用什么貌比潘安之类的俗词,夸起人来却丝毫不含糊。婉贞也笑道:“姑娘谬赞了。”
众人都看出,这姑娘对陈玉泉有意,于是有意留下两人独处,纷纷告辞先行。婉贞与众人一同出来,却见齐家疏也是同路,不禁想起那日御书房中他的谏言。闲谈两句之后,婉贞问道:“齐兄为何对三家案有兴趣?”
齐家疏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李兄可指的是上次陛下问询之事?”
婉贞点点头。
齐家疏会意微笑,沉吟片刻道:“在下是一介书生,既不似李兄这般文武双全,抱负远大,又不似陈兄那般家底深厚,前途无量,在下所能的,所期望的,不过就是钻钻书,做点学问,若能如古人一般著书立说,余愿已矣。然而学问也并非全然无用,正如在下之前所言,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修编国史的想法也就由此而来。孝经云:君有争臣,则无道不至于失天下,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三家案是先帝遗留下的最大悬案,不理清不足以整朝纲正风气。这便是在下的一点迂腐想法,李兄莫要见笑。”
“哪里哪里,齐兄之志,有若青云,在下衷心钦佩。”
众人行至路口后,纷纷转道告别。大家都明白,明日开始,就见真章了。
***
第二天,户部官员集体上书,从四品掌事李宛逾职进谏,有不敬之行,要求停职严惩。
三日后皇帝下诏,李宛暂停户部职务,调职翰林院,李宛由此算是赋闲。可是,此后一月陛下常以侍读为名,召李宛进宫侍驾。据说常陛下得闲时也常让李宛伴驾左右。李宛这般倒像是因祸得福,反比之前更得陛下的宠信。群臣不满,闲言碎语又出。
聚会后的第三天,孟昌等十几名新科进士,正式外放出京。孟昌于半个月后到了幽州。
一个月后的一天,京里突然接到幽州的快马急报,说是几日前幽州的一个外县遭到突厥人的袭击,喜幸守军有准备,已然击退。但守军也有伤亡。奏报上说,这批突厥人可能只是试探性进攻,恐突厥日后大举报复。幽州请求朝廷给予粮饷和人员的补充,并且作大战准备。
这份急件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紧绷多日的战弦终于拉响,不少人心里开始惶惶不安。国库空虚、军队的配置也不齐、南方连年闹灾,如何筹到粮饷也是问题。当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当值的大臣们可算知道束手无策的苦处了。没有任何人怀疑幽州的请求,因为谁也不敢那这等军国大事开玩笑。各种奏折如雪花般送至成宗皇帝的御书房中,有不少务实的老臣已经改口,请陛下酌情考虑运用新人新法。
还有朝中多位老将,已然到了告老的年龄,可以派出的名将、干将寥寥无几。军中不少兵士也都老迈。若到关键时候,也必须依仗那些新科的年轻人了。兵部等人已经着手打算提拔新人。
早朝时照旧吵闹个不停,如何用新人新法成了最大的争论点。
“其他案子可再斟酌商议,但两税法动摇国家根基,违反祖制,万万不可。”有人进言。
“爱卿倒是说说究竟两税法会怎样动摇根基,违反祖制?诸位爱卿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替国库筹到钱、能为边疆将士筹到粮草吗?”皇帝问道。
“这个,两税法上下不分、尊卑不辨是大逆不道啊。这个……”
皇帝摆摆手道:“卿等不必多言了。朕明白,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连朕都愿意缩减宫中用度,自减一半花销来充实国库,太后她老人家也坚持后宫缩减用度,还要求国丈捐出部分家产给国库,难道朕和母后也上下不分、尊卑不辨吗?众卿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
明显地看到龙颜大怒,又听了这番话,众人只好不再出声,更加愤恨这些天总陪在皇帝身边的李宛了。必然是此人蛊惑圣听,谗言不断,媚惑主上。
两税法的实行已不可避免,但阻力依然存在。皇帝逐下令:幽州地区并云州、祁州共三州十二郡四十八县,因为备战立刻行使两税法、新募兵法,杜绝任何渎职之行,执行有力的地区将受到奖励。同时,各大豪族世家也应积极支持配合新法,若有立功,将视于军功同等,累代世袭。
此旨一出,北方的世族欣然鼓舞。他们素来瞧不起京城世家的争权斗利,累代功勋,这才是不会褪色的荣耀。
没有更好的办法,既然新法的实行范围在边疆地区,京内豪族受到牵连小,又只有三州实行,而且是备战需要。群臣终于没有再反对。
为了贯彻法令,江海桐等人立刻以监察使身份前往三州督办新法。为了备战,韩青、马天赐也前去幽州,督促征兵、备战等事。
一个月后,幽州再次来报,已经查明,前次攻击外县的不过是突厥的部分逃兵。现已全部歼灭。然而,突厥最近也一直在征兵却是事实。突厥王的一个弟弟因为争王位不成,已经率领己部数万之众向幽州交界处袭来。同时,奏折内报,新法在三州颇受拥护,世族大家为得累世功勋,争相捐产。部分富商也因担心战乱会影响自己的家业,将不少资产无偿捐出,希望能够击退突厥,保家卫国。不少年轻人参军,军备也有所改善。臣民一心,实天朝之福、陛下厚恩云云。
这样一来,突厥入侵已经被证实,虽说之前有误报嫌疑,但已经没人会较真了。而且,这些事情在初战交锋中也是合理的。朝廷内外都在为作战准备着,忙成一团。
就这样,看似偶然的契机,新法的齿轮开始转动,新人们纷纷登场大展抱负。虽然还在赋闲的婉贞却丝毫不介意地笑道:“我说过的,只要作点小动作就好了。谁说机会要等?机会么,有的时候要自己去造。”